1霄雷动九霄剑宗，新秀大典。苍穹如洗，万顷碧蓝被剑光割裂，又被更炽烈的喧嚣煮沸。

人头攒动如蚁，黑压压覆盖了主峰巨大的演武场，连四周悬浮的观礼云台也挤得满满当当。

千万道目光，滚烫、灼热、饱含敬畏与艳羡，死死钉在演武场中央那座孤高的白玉台上。

那里，只立着一个人。凌云澈。少年一身素净的白袍，被高处的罡风猎猎吹动，

勾勒出略显单薄却挺拔如松的身形。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朴素的木簪束起，

几缕碎发拂过他清俊却异常沉静的侧脸。他手中提着一柄长剑，剑身如霜雪凝成，

泛着幽幽寒芒，正是宗门赐下的名剑“霜陨”。他闭着眼。身外的喧天声浪、万千目光，

仿佛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只剩下手中冰冷的剑柄，和体内奔流不息、磅礴欲出的灵力。

那灵力如大江大河在他经脉中咆哮冲撞，带着某种古老而蛮横的韵律，

每一次奔腾都引动周遭天地元气的微妙震颤。高台之上，

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宗主玄霄真人端坐中央，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矜持笑意，

目光落在凌云澈身上，温和中透着一丝掌控全局的笃定。他身侧，

几位气息渊深的长老也频频颔首，眼中尽是嘉许。这是他们九霄剑宗千年不遇的璞玉，

今日便要绽放出照耀整个东域的光芒。“时辰到！”执法长老浑厚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

瞬间压过所有嘈杂，响彻云霄。就在这声音落下的刹那——凌云澈猛地睁开了双眼！

眸中似有万千星辰爆裂，又似沉寂万载的火山骤然喷发！

一股无法形容的恐怖气息以他为中心轰然炸开！他并未如何作势，

只是将手中那柄“霜陨”平平举起，剑尖斜指苍茫青天。“铮——！

”一声清越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剑鸣，如同九天龙吟，瞬间盖过一切声音！轰隆隆！

原本澄澈如洗的碧空，骤然风云变色！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凭空涌现，疯狂汇聚、旋转，

顷刻间便遮蔽了整片天空！云层深处，沉闷如远古巨兽咆哮的雷鸣滚滚而来，

无数道刺目的紫白色电蛇在浓云缝隙间疯狂游走、凝聚，积蓄着足以毁天灭地的煌煌神威！

九霄雷动！整个演武场，死一般的寂静。千万张面孔上，

只剩下一种表情——极致的震撼与呆滞。连呼吸都仿佛被那浩荡天威冻结。

无数道视线死死盯着那引动天象的少年，如同仰望神祇。高台上，

宗主玄霄真人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手指在宽大的袍袖下微微捻动。剑鸣未绝，凌云澈动了。

他身随剑走，动作并不快，却带着一种玄奥难言的轨迹，

每一个转折都牵引着漫天***的意志！剑光乍起，一道凝聚了天地之威的粗大雷柱，

如同苍龙怒啸，应着剑势轰然劈落！目标——试剑石！

那块由天外陨铁铸就、坚不可摧、高逾十丈的黑色巨岩！刺目的光芒吞噬了一切！

震耳欲聋的爆响让大地都在颤抖！坚硬无比的试剑石表面，

无数道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瞬间蔓延开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最终在一声沉闷的巨响中，彻底崩解！碎石裹挟着残留的雷火，四散激射！“成了！

引动九霄神雷！劈开了玄铁试剑石！”“千年！不，是万载难逢的奇才！”“凌师兄！

天佑我九霄剑宗！”短暂的死寂之后，是足以掀翻天穹的狂热欢呼！

无数弟子激动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凌云澈的名字。

荣耀的光环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如同实质般笼罩着白玉台上的少年。凌云澈收剑而立，

剑尖斜指地面，微微喘息。体内那股磅礴得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力量正缓缓平复。他抬眼，

目光穿过沸腾的人群，精准地落向高台下方一处靠前的观礼位。那里，

站着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一身鹅黄罗裙，正是他的青梅竹马，柳清漪。此刻，

她双手紧握在胸前，一张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里，

此刻是毫不掩饰的、几乎要溢出来的崇拜与爱慕。她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嘴唇开合，

虽听不清声音，但凌云澈知道，她在喊他的名字。凌云澈冰冷的唇角，

终于牵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带着暖意的弧度。他向她，轻轻点了点头。然而，

就在他点头的瞬间，异变陡生！丹田深处，那股刚刚平息下去的浩瀚灵力，

毫无征兆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攥住！

一股难以言喻的、源自骨髓深处的剧痛骤然爆发！那剧痛来得如此猛烈，如此诡异，

瞬间便摧毁了他所有的意志，席卷全身！“呃啊——！

”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从凌云澈喉咙里挤出。他挺拔的身躯猛地一颤，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手中那柄刚刚引动九霄神威的“霜陨”剑，竟再也握持不住，

“当啷”一声脱手坠地，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哀鸣。紧接着，更为骇人的景象发生了！

殷红的鲜血，如同蜿蜒的小蛇，毫无征兆地从凌云澈的鼻孔、嘴角、眼角，

甚至双耳中缓缓溢出！在他那张清俊如画的脸上，划下七道刺目惊心的血痕！他眼前一黑，

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坚硬的玉石地面仿佛变成了汹涌的泥沼。

整个世界都在飞速远离、旋转、模糊……噗通！

拜瞬间冻结成惊恐与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九霄剑宗刚刚诞生的、光芒万丈的“千年奇才”，

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重重地摔倒在冰冷刺骨的白玉台上。溅起的微尘，

混着他脸上淌下的鲜血，在刺目的阳光下，显得无比污浊和讽刺。震天的欢呼，戛然而止。

死寂，比之前雷动时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演武场。

无数张脸孔上的表情凝固着，如同拙劣的面具，只剩下空洞的双眼，

茫然地瞪着台上那个蜷缩的身影。风，卷过死寂的广场，带着初冬的寒意，

吹动凌云澈染血的衣角，也吹散了九霄剑宗刚刚升腾起的、炽热的希望。

2深渊觉醒妖核之秘三年光阴，足以让沧海变作桑田，让高山夷为平地，

更能将一个名震东域的绝世天才，磋磨成泥泞尘埃里无人问津的废物。九霄剑宗外门，

杂役弟子聚居的“栖霞谷”。此地名虽风雅，

实则不过是几排依着山势胡乱搭建、低矮破败的石屋木舍，

终年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劣质药渣的苦涩，

以及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失败者和底层挣扎者的颓丧气息。

与主峰那灵气氤氲、琼楼玉宇的仙家气象，判若云泥。深秋的寒风卷过谷口，带着哨音，

刮得人脸上生疼。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被风裹挟着，

狠狠砸在一间最为偏僻、墙壁甚至裂开缝隙的石屋窗棂上，发出噼啪的碎响。屋内，

寒气刺骨。陈设简陋到了极致，一床、一桌、一凳，墙角堆着些劈好的柴禾。

唯一的“奢侈”，是窗台上一个粗糙的陶碗，里面盛着半碗浑浊的冷水。

凌云澈蜷缩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身上只盖着一层薄得几乎透明的旧棉絮。他瘦得惊人，

曾经合体的白袍如今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衬得那副骨架愈发嶙峋。

脸色是一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病态的苍白，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眼睛，

在昏暗中偶尔睁开时，会掠过一丝深潭般的沉寂，

以及被时光和痛苦反复打磨后残留的、近乎麻木的锐利。他紧紧咬着牙关，

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那股熟悉的、源自丹田深处的、仿佛要将灵魂都撕裂的剧痛，

又如附骨之蛆般准时袭来，一波强过一波。每一次发作，都像是在提醒他，

他体内那个曾经容纳浩瀚灵力的“道骨”，

如今只是一个不断反噬、吞噬他生命力的无底深渊。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

在冰冷的空气中迅速变得冰凉，带来更深的寒意。“砰！砰！砰！”粗暴的砸门声骤然响起，

如同催命的鼓点，震得破旧的木门簌簌发抖，门框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凌废柴！滚出来！

今天的‘净水’该你挑了！磨磨蹭蹭，想偷懒不成？”一个尖利刻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轻蔑。是杂役管事派来的小喽啰。凌云澈深吸一口气，

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血腥味和几乎要冲破牙关的痛哼。他撑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身体，

费力地挪下床。每动一下，骨头都像要散架，丹田处的剧痛更是锥心刺骨。

他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顿地挪到门边，费力地拉开了沉重的门闩。门外，

一个穿着灰扑扑杂役服、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的年轻弟子叉腰站着，

脸上写满了不耐烦和鄙夷。他上下打量着凌云澈狼狈的样子，嗤笑一声：“哟，还没死呢？

命可真够硬的。赶紧的，山腰寒潭，十缸！挑不满，今天别想有饭吃！

”他丢下一块冰冷的木牌，上面刻着“汲水”二字，便像赶苍蝇一样挥挥手，转身走了。

寒风扑面，凌云澈打了个寒颤，默默弯腰捡起地上的木牌。冰冷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底。

他扶着门框，缓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挪向屋后堆放水桶的地方。

两个半人高的巨大木桶，空着也重逾百斤。他佝偻着背，

用尽全身力气才将它们挂上那根磨得发亮的扁担。

当他颤巍巍地将扁担压在早已被磨破皮、结了厚厚血痂的肩膀上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

他眼前发黑，踉跄了一下，几乎栽倒。通往山腰寒潭的路崎岖而漫长。

冰冷的石阶覆盖着湿滑的苔藓，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凌云澈佝偻着腰，

扁担深深陷进肩头的皮肉里，每一次沉重的迈步，都伴随着粗重艰难的喘息。

汗水混着冰冷的雪水，顺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不断淌下，滴落在冰冷的石阶上。

两个巨大的木桶随着他的步伐晃荡，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山路上显得格外刺耳。

“看！那不是我们‘大名鼎鼎’的凌师兄吗？”“啧啧，瞧瞧这落魄样，真是可怜呐。

”“可怜？哼！这叫报应！以前仗着有点天赋，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现在嘛……嘿嘿，

连条狗都不如！”“听说他昨天挑水又摔了，水洒了一地，被王管事罚在寒潭边跪了一夜？

啧啧，这天气，没冻死真是命大。

”几个穿着外门弟子服饰、刚从演武场修炼回来的少年迎面走来，看到凌云澈这副模样，

毫不避讳地指指点点，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快意。他们故意放大了声音，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凌云澈的耳朵里。凌云澈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没听见。他只是将头垂得更低，咬紧的牙关几乎渗出血丝，麻木的双腿机械地向前挪动。

肩上的担子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脊骨都在**。那些恶毒的言语，像冰冷的石头砸在身上，

带来阵阵钝痛，却远不及体内那日夜不休的折磨来得深刻。好不容易挪到半山腰的寒潭边。

潭水幽深碧绿，寒气逼人，水面飘着薄冰。光是靠近，就让人忍不住打哆嗦。

凌云澈放下扁担和水桶，扶着冰冷的岩石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茫茫的雾气，

肺里像塞满了冰渣。他拿起沉重的木瓢，探身去舀那刺骨的潭水。冰冷的潭水溅到手上，

瞬间麻木。就在他费力地舀满第一桶水，直起腰准备歇口气时——一股大力猛地从侧面撞来！

“噗通！”一声闷响，伴随着木桶倾倒、潭水泼洒的巨大声响。凌云澈猝不及防，

整个人被撞得向冰冷的寒潭栽去！半边身子瞬间浸入了刺骨的冰水之中！

彻骨的寒意如同无数钢针，瞬间刺穿了他单薄的衣衫，狠狠扎进骨髓！他猛地呛咳起来，

冰冷的潭水灌入口鼻，带来窒息般的痛苦。“哎呀呀！凌师兄，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一个故作惊讶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戏谑。凌云澈挣扎着从齐腰深的冰水中站起，

浑身湿透，头发狼狈地贴在惨白的脸上，冻得嘴唇乌紫，牙齿咯咯作响。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冰冷的目光投向岸边。那里站着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穿着内门弟子云纹锦袍的青年，身材高壮，面容带着几分刻薄，

正是近年来在内门颇受器重的林风。他双手抱胸，嘴角噙着一丝恶意的笑容，

居高临下地看着水潭中狼狈不堪的凌云澈。他身边跟着的几个跟班弟子，也发出阵阵哄笑。

“林风……”凌云澈的声音因为寒冷而颤抖，却异常沙哑低沉。“哟，

凌师兄还记得小弟的名字？真是荣幸。”林风夸张地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容却越发阴冷，

“不过，你挡着路，弄脏了我的靴子，这该怎么算？

”他指了指自己靴面上溅上的几点微不足道的水渍。凌云澈沉默地看着他，

眼神如同寒潭深处亘古不化的冰。他认出来了，刚才那股撞向他的力量，

正是林风暗中发出的气劲。“怎么？哑巴了？”林风向前一步，逼近潭边，

眼神陡然变得凶狠，“废物就该有废物的自觉！别在这碍眼！滚远点挑你的水去！

”他猛地抬起脚，作势要踹向凌云澈刚刚挣扎着扶起、还剩半桶水的木桶。就在这时，

一个清冷悦耳，却又带着明显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厌恶的女声响起：“林师弟，

跟一个杂役计较什么？平白失了身份。”这声音如同清泉击石，

瞬间打破了寒潭边的哄闹和恶意。凌云澈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冻住。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过头。不远处的小径上，站着一个窈窕的身影。柳清漪。三年时光，

褪去了少女的青涩，更添了几分清丽脱俗。一身内门精英弟子特有的月白色流云法衣，

衬得她身姿愈发挺拔，气质清冷如月下幽兰。她面容依旧姣好，

只是那双曾经盛满温柔和崇拜的明眸，此刻看向凌云澈时，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漠然，

以及一丝极力掩饰、却依旧能察觉到的……厌弃。仿佛看着一件肮脏碍眼的垃圾。

她身边还跟着几位同样穿着精英弟子服饰的女伴，个个容貌不俗，

此刻也都好奇或鄙夷地看着水潭中落汤鸡般的凌云澈。林风见到柳清漪，

脸上的戾气瞬间收敛，换上了一副殷勤的笑容，立刻收回脚，

转身恭敬地行礼：“柳师姐教训的是！是师弟莽撞了。”他瞥了一眼水中的凌云澈，

压低声音，带着讨好的谄媚，“只是这废物在此污了师姐的眼，实在晦气。

”柳清漪的目光在凌云澈身上停留了不到一息。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波澜，没有昔日的关切，

没有一丝怜悯，只有一种彻底的、将他从自己世界中清除出去的冷漠。

仿佛在看一块路边的顽石，或者一滩即将干涸的污渍。她微微蹙了蹙秀气的眉，

似乎觉得多看一秒都是对自己身份的亵渎，声音清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清理干净，

莫要耽误了其他弟子取水。”这句话，是对林风说的，

也是对凌云澈的最终宣判——清理干净你自己，别在这里碍事。说完，她不再看凌云澈一眼，

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径直带着女伴，沿着干净的小径飘然离去，裙裾拂过地面，

不染纤尘。只留下一阵淡淡的、清冷的幽香，很快被寒潭的冷气吞噬。

林风看着柳清漪远去的背影，脸上的谄媚瞬间化为更深的阴鸷。他回过头，

盯着水潭中僵立着的凌云澈，嘴角咧开一个恶毒的笑容，声音压得极低，

却字字如刀：“听见了吗？废物。连柳师姐都嫌你脏。识相的，就自己滚得远远的，

别像条癞皮狗一样，还妄想摇尾巴。”他啐了一口唾沫，

那口浓痰精准地落在凌云澈脚边的水面上，漾开一圈令人作呕的涟漪。“我们走！

”林风一挥手，带着几个跟班，大摇大摆地离去。寒潭边，只剩下凌云澈一个人，

浸在刺骨的冰水里，浑身湿透，冷得如同坠入无间冰狱。寒风呜咽着刮过，卷起潭边的枯叶。

冰冷的潭水带走他身体最后一丝热量，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唯有丹田处那日夜不息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依旧顽固地、清晰地灼烧着。

每一次心跳，都伴随着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绝望。他低着头，

看着水面上自己破碎扭曲的倒影——苍白，狼狈，卑微如尘。肩上那根磨得发亮的扁担，

仿佛有万钧之重，压得他再也直不起腰。他默默地、艰难地弯下腰，重新扶起翻倒的木桶，

用冻得通红僵硬的手，再次舀起那冰冷刺骨的寒潭水。水花溅起，倒影彻底碎裂。

“栖霞谷”的夜晚，比白昼更冷，更深沉，也更孤寂。寒风在石屋的缝隙间穿梭，

发出呜呜咽咽如同鬼泣的声响。破旧的木桌上，一盏劣质的油灯摇曳着豆大的昏黄光芒，

勉强驱散方寸之地的黑暗，却将凌云澈枯坐的身影拉得细长扭曲，投在斑驳冰冷的墙壁上，

如同一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囚徒。桌上，放着一只粗糙的陶碗，

碗底沉着薄薄一层冰冷的、掺杂着沙砾的稀粥。这是他今日的“晚膳”。凌云澈没有动它。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像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石雕。体内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的剧痛，

如同附骨之蛆，又如永不停歇的酷刑，早已让他对饥饿和寒冷的感觉变得迟钝。

他所有的力气，似乎都用来对抗这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折磨，

以及那无孔不入、能将人逼疯的绝望。昏黄的灯光映在他深陷的眼窝里，那里没有任何光亮，

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潭。三年的磋磨，早已榨干了他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剩下的，

只有一片荒芜的麻木，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甚至已经记不清，

上一次感受到“希望”这种奢侈的东西，是什么时候了。“笃…笃笃…”一阵极其轻微，

带着某种特殊节奏的敲击声，突然从石屋那扇破旧的木门下方传来。这声音极其微弱，

几乎被寒风的呜咽掩盖，却像一道微弱却精准的电流，瞬间穿透了凌云澈麻木的神经！

他深潭般的眼瞳骤然收缩，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这个暗号……他猛地站起身，

动作因为虚弱和剧痛而有些踉跄。他快步走到门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屏住呼吸，

侧耳倾听。屋外，只有寒风卷过枯枝的呼啸。他深吸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拉开了门闩。门开了一条缝。冰冷的夜风立刻灌了进来，

吹得油灯的火苗剧烈摇晃。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深沉的夜色和呜咽的风声。

凌云澈的目光迅速下移。门外的石阶上，放着一个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灰布小包裹。

包裹压着一小片枯黄的叶子。他迅速弯腰，一把将包裹抓起，紧紧攥在手心，

然后飞快地关上了门，重新插好门闩。动作一气呵成，带着一种久违的警惕和紧张。

心脏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钝痛。他背靠着冰冷的木门，

急促地喘息了几下，才借着昏暗的油灯光，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个灰布包裹。里面没有信笺，

一枚龙眼大小、通体**、色泽灰白、散发着微弱苦涩药味的丹药——最低劣的“固本丹”，

聊胜于无，却是他此刻唯一能接触到、也勉强负担得起的“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