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薄荷糖与心跳漏拍南城一中的秋天，是被梧桐叶点亮的。暑气褪去，

天空显得又高又远，像一块洗得发白的浅蓝色画布。阳光不再灼人，变得温吞而明亮，

透过已经开始泛黄、卷边的宽大叶片，在灰色的水泥地上投下斑驳晃动光影。风吹过，

已有凉意，带着泥土和草木将枯未枯的气息，几片早衰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

粘在行人的肩头或滚到墙角。程念念抱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百年孤独》，

沿着篮球场边缘的窄路往教学楼走。下午第四节课后是自由活动时间，篮球场上喧嚣震天，

跑动的身影、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少年们带着汗水的呼喝交织在一起，

充满了蓬勃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生命力。她的目光却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牵引着，第三次，

准确无误地落向了那个与这片热烈格格不入的角落——锈迹斑斑的露天看台最上方，

靠近一棵老梧桐树的位置。周屿在那里。他总是一个人。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栏杆上，

身上只穿着那件洗得有些发旧的白色短袖校服T恤，袖口被他卷到手肘，

露出的小臂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线条紧实，因他转动手腕的动作而微微绷紧，

像一张拉满的弓，蕴藏着某种沉默的力量。他背微微佝偂着，视线似乎落在下方球场，

又似乎哪里都没看，眼神空茫而疏离。最吸引程念念注意的，

是他指尖那颗永远在旋转的薄荷糖。银色的糖纸被灵巧的手指拨弄着，

在秋日午后偏斜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跳跃的光芒，像一颗微型的、不安分的星星。偶尔，

当他似乎被球场某个激烈的抢断或进球吸引，短暂地抬眼望去时，

那双总是显得漫不经心的眸子会微微眯起，而就在他眼尾下方，

一个极浅极淡的梨涡会随之若隐若现，为他那张棱角分明、略带冷感的侧脸，

平添了一丝难以捕捉的柔和。程念念的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她慌忙低下头，

假装运动鞋的鞋带松了，俯下身，手指在根本没问题的鞋带上胡乱摆弄着。指尖有点凉，

脸颊却微微发烫。她想起上周的化学课。周屿被那位以严厉著称的化学老师点名批评，

因为他不仅没带课本，还在底下做物理题。全班鸦雀无声，等着看他如何收场。

他却只是慢吞吞地站起来，指尖依旧灵活地转着那颗薄荷糖，直到老师的脸色越来越沉，

他才抬起眼皮，声音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慵懒，却又清晰无比地穿透寂静：“老师，

答案是pH试纸变红。”他顿了顿，在老师发作前补充，“因为盐酸显酸性。

”答案是正确的。连犯错都这么嚣张，这么理直气壮。当时程念念坐在前排，

清晰地听到了后排女生压抑的低笑和窃窃私语。她没回头，

却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或许，

眼尾那个小梨涡又偷偷跑出来了一下。鞋带系了又解，解了又系，磨蹭了足足一分钟，

程念念才直起身。再望去时，周屿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姿势，侧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显得愈发孤寂。那颗薄荷糖还在他指尖飞舞，银光闪闪，像一个小小的、迷你的漩涡，

要把人的目光都吸进去。她攥紧了怀里的书，书角硌得手心微微发疼，然后加快脚步，

逃离了这片让她心绪不宁的区域。风拂过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窃窃私语，

讨论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第2章作业本上的小太阳周一的早晨总是兵荒马乱。

早读课的**刚落，班主任老李就抱着一摞教案走进了高二（三）班教室，他扶了扶眼镜，

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程念念隔壁组，

那个因为某个同学转学而空了一个星期的座位上。“安静一下，”老李敲了敲讲台，

“给大家调整一下座位，周屿，你搬到程念念隔壁组那个空位。”话音落下，

教室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压低的、嗡嗡的议论声。“周屿？坐那边？

离讲台那么近？”“年级第一和……和吊车尾成了邻居？

”后排一个男生挤眉弄眼地朝着程念念的方向起哄，“念念，小心被带坏啊！

”程念念是班级乃至年级里都拔尖的优等生，成绩单上的名字总是排在第一个。而周屿，

则是另一个意义上的“名人”——逃课、打架、成绩稳居倒数，是老师办公室的常客。

程念念低着头，用力擦拭着桌上并不存在的橡皮屑，耳朵却竖得尖尖的。

她听见椅子拖动的声音，听见一个书包被不太温柔地塞进抽屉，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

她用余光悄悄打量。周屿还是那副样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周围的一切议论都与他无关。

他大大咧咧地坐下，把空荡荡的书包往地上一扔，然后从裤兜里摸出那颗熟悉的薄荷糖，

放在桌上。他摊开的物理卷子，大片大片的空白，像无人踏足的雪原，唯独姓名栏那里，

写着“周屿”两个字，笔画狂放不羁，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锐利的尾巴，

像他总是不耐烦微微蹙起的眉峰，带着一股不服管教的倔强。一整天的课，

程念念都上得有些心不在焉。她能感觉到旁边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身影。他大部分时间在睡觉，

或者望着窗外发呆，偶尔会拿出手机在桌子底下飞快地按几下。他身上有淡淡的薄荷烟草味，

混合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并不难闻，却让程念念有些坐立难安。放学时分，

天色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户上。

没带伞的同学哀嚎一片，程念念因为要值日，倒是不急。等她打扫完教室，雨势依然未减。

她想起早上好像把备用雨伞放在了抽屉里，便折返回去取。教学楼里已经空了大半，

走廊寂静，只有雨声喧哗。就在她快要走到教室后门时，却瞥见走廊尽头的拐角处，

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那里。是周屿。他背对着她，校服外套脱了下来，

被他小心翼翼地裹成了一个窝状，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程念念屏住呼吸，

悄悄靠近几步，躲在一根承重柱后面。她看清了，

那是一只瘦小的、毛发被雨水打湿成一缕缕的橘色流浪猫。周屿正把手里掰碎的火腿肠，

一点点喂到小猫嘴边。他的动作出乎意料的轻柔，与他平时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判若两人。

“笨，”他的声音很低，几乎要被雨声淹没，但在这寂静的走廊里，程念念还是捕捉到了，

“淋雨会感冒的，知道吗？”小猫“喵呜”一声，低头***着他手心的食物。

周屿的校服后背，已经被飘进来的雨水浸湿了一大片，颜色深了一块，紧紧贴着他的脊梁，

勾勒出少年清瘦却坚韧的背部线条。程念念躲在墙后，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

然后又疯狂地跳动起来，咚咚咚，如擂鼓一般，震得她耳膜发响。

她看着那个蹲在光影交界处的少年，看着他对一只流浪猫流露出的罕见温柔，

感觉心里某个地方，悄悄地塌陷了一小块。第3章旧巷里的月光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交集，

发生在一个周末的傍晚。程念念的母亲经营着一家小小的手工旗袍店，

手艺在南城的老街坊里小有名气。那天，母亲犯了偏头痛，实在起不来床，

偏偏城南旧巷的一位老主顾急着要一件修改好的旗袍样品。程念念便自告勃勃，

接下了这个送样的任务。旧巷是南城的老区，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

两侧是斑驳的墙壁和低矮的木质阁楼，电线在头顶杂乱地交织。黄昏时分，

夕阳的余晖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怀旧的暖金色，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若有若无的霉湿气。程念念按照地址送完旗袍，

提着空袋子往回走，却在一条岔路口听到了不寻常的动静。

几个穿着花哨、流里流气的青年堵在巷子深处，围着一个穿着南城一中校服的身影。是周屿。

他背靠着潮湿的墙壁，嘴角有一块明显的淤青，校服衬衫的领口被扯得歪斜，

露出锁骨的一角。但他站得笔直，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子，狠厉地扫视着围住他的人，

像一头被逼到绝境却绝不屈服的孤狼。“小子，你爸欠的钱，到底什么时候还？

”一个黄毛青年推了周屿一把。周屿踉跄一步，却把怀里的书包抱得更紧，

声音冷硬：“我说了，钱没有。命一条，有本事就来拿。”“嘿！还挺横！

”另一个混混扬手作势要打。程念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认得这几个人，

是附近有名的混混，游手好闲，专门欺负学生。恐惧像冰冷的蛇，缠绕住她的四肢百骸，

让她几乎无法呼吸。怎么办？打电话报警？会不会激怒他们？直接冲过去？无疑是羊入虎口。

就在这时，她听到巷口一个摆摊卖豆浆的阿婆摇着头，

低声叹息：“造孽啊……他爸欠下的赌债，凭什么逼一个孩子还……”这句话像一根针，

刺破了程念念胸腔里积攒的恐惧和犹豫。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猛地从藏身的墙角冲出来几步，高高举起自己的手机，屏幕朝着那群混混，

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你们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到！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带着明显的颤抖，但在寂静的巷子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那几个混混显然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愣了一下，扭头看向程念念。趁着这个间隙，

周屿眼神一凛，猛地挣脱开钳制，几步冲过来，一把抓住程念念的手腕，低吼一声：“跑！

”他的手掌很大，力道很重，攥得程念念手腕生疼。但她什么也顾不上了，被他拖着，

在迷宫般的旧巷里发足狂奔。风在耳边呼啸，混杂着身后混混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仿佛没有尽头。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叫骂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

周屿拉着她拐进一条更窄的、亮着昏黄路灯的小巷，才终于停下脚步。两人都弯着腰，

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程念念惊魂未定，抬起头，恰好看到周屿也直起身看向她。

路灯的光线勾勒出他流畅的下颌线，汗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他微微喘着气，

锁骨下方那颗小小的、棕色的痣，在起伏的皮肤上格外清晰。月光如水，

小说《他的梨涡，我的宇宙》 他的梨涡，我的宇宙精选章节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