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襦裙，青丝木簪，素净的脸上脂粉淡得几乎看不见。偏偏那眉眼生得极艳，这般素净打扮反而衬得五官越发精致，像雪地里绽开的一枝红梅，夺目却不张扬。

整个前厅静了一瞬。

这是……夜柠？

那个总是打扮得像花楼头牌似的三小姐？

夏明轩也怔住了。他记忆中这个庶妹总是浓妆艳抹，眼神黏腻得让人生厌。可眼前这人……气质清冷，眸光平静，甚至没像往常那样直勾勾盯着自己。

“柠儿给母亲请安，给各位姨娘请安。”夜柠规规矩矩行礼，声音清淡，“因身体未愈，来迟了，还请母亲恕罪。”

周氏也有些意外，顿了顿才道：“既然身子不适，就该好生歇着。”

“大哥远行归来，柠儿理应前来迎接。”夜柠这才转向夏明轩，微微福身，“大哥一路辛苦。”

态度恭敬，距离恰当。

夏明轩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面上却温和道：“三妹有心了。听说你前几日摔伤了，可好些了？”

“劳大哥挂念，已无大碍。”

对话到此为止。

夜柠安静退到角落坐下，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再没看夏明轩一眼。

整个前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几位姨娘交换眼色，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疑惑。这夜柠……转性了？居然没扑上去纠缠大少爷？

二房小姐夏如月忍不住低笑：“三姐姐今日倒是端庄，莫不是摔了一跤，把脑子摔清醒了？”

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厅里足够清楚。

夜柠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莫名让夏如月心头一凛。

“二妹妹说得是。”夜柠唇角微弯，“从前是我不懂事，做些荒唐事惹人笑话。如今想通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像一记耳光，抽在在场所有等着看笑话的人脸上。

夏明轩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命里无时莫强求……她是在说，不再纠缠自己了？

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是习惯了某样东西的存在，哪怕那样东西令人厌烦，突然消失了，反而觉得……空落。

接风宴在诡异的气氛中开始。

夜柠安静用餐，举止优雅，与从前那个吃饭都要挤到夏明轩身边、不停夹菜献殷勤的形象判若两人。

宴至一半，周氏忽然道：“轩儿，你这次回来，也该考虑成家的事了。你父亲说了，婉清那孩子等了你三年，也该给个交代了。”

夏婉清，礼部尚书嫡女，原著女主，夏明轩的白月光。

夏明轩微笑：“母亲放心，儿子心中有数。”

“那就好。”周氏满意点头，目光似无意扫过夜柠，“咱们相府的孩子，都要认清自己的身份。该是你的跑不掉，不该是你的……强求只会自取其辱。”

这话针对谁，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看向夜柠。

夜柠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母亲教训得是。”她声音清脆，字字清晰，“柠儿从前糊涂，总以为真心能换真心。如今才明白，有些缘分是天定的，有些位置……是命里没有的。”

她站起身，朝着周氏盈盈一拜。

“柠儿想求母亲一件事。”

周氏挑眉：“哦？何事？”

“柠儿想去城西的别院静养一段时间。”夜柠垂着眼帘，“大夫说，我这次摔伤需清静调理。府中事务繁忙，不敢叨扰母亲。别院清净，正适合养病。”

满堂寂静。

城西别院……那可是相府最偏僻的院子，近乎冷宫！

这夜柠，竟然主动要求去那里？

夏明轩捏着杯子的手紧了紧。他盯着那个垂首站立的素白身影，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庶妹。

周氏深深看了夜柠一眼：“你想好了？”

“是。”

“既如此……便依你吧。”周氏摆摆手，“带几个丫鬟婆子过去，缺什么让人回府取。”

“谢母亲。”

夜柠行礼告退，转身离开前厅。自始至终，没再看夏明轩一眼。

走出厅门时，春日的阳光有些刺眼。夜柠眯了眯眼，深吸一口气。

第一步，成了。

远离主线剧情，远离夏明轩和夏婉清，避开原著里那些作死的节点。

接下来……

她想起原著里另一个关键人物——离王慕渊。那个传言活不过二十岁、性情阴郁的皇子，却在原著后期展现出惊人能量。

如果能借他的势……

“小姐。”小翠追出来，眼睛红红的，“您真要去别院啊？那里又偏又冷清，您一个人……”

“一个人清净。”夜柠回头看了一眼金碧辉煌的前厅，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总好在这里，当个供人取笑的小丑。”

她抬步往前走，月白衣裙在风中轻扬。

前厅里，夏明轩透过窗子，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开口：“母亲，三妹她……似乎变了个人。”

周氏抿了口茶，淡淡道：“摔了一跤，长点记性也好。省得整天做些丢人现眼的事，败坏了相府名声。”

夏明轩没再说话。

只是那道素白身影，像根细刺，莫名扎进了他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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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柠离府那日，天阴沉沉的。

马车驶出丞相府侧门时，她掀开车帘，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困死原主的华丽牢笼。

“小姐，咱们真就这么走了？”小翠抱着包袱，还有些不甘心，“您好歹是相府小姐，凭什么被挤兑到那种地方……”

“傻丫头。”夜柠放下车帘，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离开这里，才是活路。”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朝着城西驶去。

而夜柠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相府的同时，一封密信被送进了皇宫深处，落在一个苍白修长的手指间。

信上只有一行字：

“相府三女夜柠，性情突变，主动迁居别院。疑有异。”

手指的主人低低咳嗽了几声，烛火摇曳中，映出一张俊美却病态苍白的脸。

他抬眸望向窗外阴沉的天，唇边勾起一丝兴味的弧度。

“夜柠……么？”

声音轻得像叹息。

一场原本不该有的交集，就这样悄无声息地——

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