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人府，典籍司。

这是一个被整个皇宫遗忘的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腐朽和灰尘的味道，一排排高大的书架直抵屋顶，上面塞满了落满灰尘的卷宗。

阳光从高窗的缝隙中挤进来，在空气中划出几道光柱，无数尘埃在其中飞舞。

楚玄，不，现在的安乐王，就在这里“上任”了。

他被安排在一张破旧的书案后，唯一的任务，就是将那些几乎要腐烂的卷宗，重新登记造册。

这是一个枯燥到能把人逼疯的工作。

宗人府的其他官员，偶尔路过这里，都会投来同情的目光。

曾经的战神，沦落至此，真是可悲可叹。

楚玄对此毫不在意。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袍子，戴着一顶挡灰的帽子，正慢条斯理地用鸡毛掸子清理着一卷发黄的档案。

他的动作很慢，很吃力，仿佛随时都会被灰尘呛得喘不过气来。

几个负责监视他的小太监，躲在远处，看得昏昏欲睡。

他们已经监视了好几天了。

这位安乐王，每天就是准时来，准时走，一句话不说，就是埋头整理那些破烂。

有时候，他会看着某一卷档案发呆，一坐就是半个时辰。

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已经彻底废了。

楚玄确实在看档案。

但他看的，不是那些登记在册的皇室婚丧嫁娶。

他看的，是隐藏在字里行间，用特殊药水写下的密语。

这些，都是他的人，在过去的几天里，悄悄潜入这里，为他准备好的“弹药”。

他掸去一卷档案上的灰尘，打开。

上面记载的是先帝三十六年，某位妃嫔的丧葬记录。

而在记录的末尾，一行几乎看不见的淡***字迹，吸引了他的注意。

“李岩，丙辰年，贪墨北境抚恤金三万两，易州，同知，周某。”

楚玄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比他之前掌握的证据，更加致命。

克扣军饷，是贪。

贪墨阵亡将士的抚恤金，是绝户计，是断子绝孙的恶行！

一旦曝光，神仙也救不了他。

楚玄不动声色地合上卷宗，将其放到一边，又拿起另外一卷。

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能将李岩一击毙命的时机。

……

与此同时，京城的各大茶馆酒楼里，一个消息正像风一样传开。

“听说了吗？兵部尚手李大人的公子，在京郊的马场，把永安侯的小侯爷腿给打断了！”

“何止啊！我听说那马场都是他强占的，原来的主人被他逼得家破人亡！”

“仗势欺人，无法无天啊！他爹可是兵部尚书，谁敢惹？”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流言蜚语，愈演愈烈。

一开始，还只是小范围的传播。

但很快，就有说书先生，将此事编成了段子，添油加醋，在茶楼里公开说讲。

什么“李衙内横行京畿”，什么“恶公子怒打侯爷”。

故事传得有鼻子有眼，细节丰富，听得百姓们义愤填膺。

兵部尚书府。

“啪！”

一个名贵的瓷器被狠狠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李岩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

“混账东西！我不是告诉过你，最近给我安分点吗！”

他指着跪在地上，一脸不服气的儿子李茂，破口大骂。

“爹，不就是打断了一个没落侯爷儿子的腿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往日里这种事，您不都是……”

“住口！”李岩气得一脚踹了过去，“今时不同往日！你没听到外面都传成什么样了吗？有人在背后搞我！”

李岩在官场沉浮多年，政治嗅觉极其敏锐。

这件事，发酵得太快，太蹊跷了。

背后，一定有推手。

是谁？

他得罪了谁？

一时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政敌的面孔。

但，他想不出是谁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让都察院都开始关注此事。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管家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都察院的御史，带着人上门了！”

“什么？！”李岩大惊失色。

都察院？

他们怎么会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名身穿御史官服，表情严肃的中年人，已经带着一队官差，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王正。

一个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连皇亲国戚都敢参的“犟骨头”。

“李尚书，别来无恙啊。”王正冷冷地说道，连礼都懒得行。

李岩心中一沉，勉强挤出笑容：“不知王御史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没什么大事。”王正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扔在李岩面前，“就是想请李尚书解释一下，这上面记录的，丙辰年，北境三万两抚恤金的去向。”

李岩看到那本账簿，瞳孔骤然收缩！

那笔账，他做得天衣无缝！当年的所有经手人，都已经被他处理掉了！

这本账簿，是从哪里来的？！

他瞬间面无人色，冷汗涔涔而下。

“王大人，这……这是哪里来的东西？纯属污蔑！污蔑啊！”

“污蔑？”王正冷笑一声，“我们已经找到了当年易州的同知，周全。他已经全部招了。”

“人证物证俱在，李尚书，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带走！”

王正一声令下，两名官差立刻上前，将瘫软如泥的李岩架了起来。

李茂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大喊道：“你们干什么！放开我爹！我爹是兵部尚书！你们敢！”

王正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至于你，强占民产，欺压百姓，纵马伤人，也一并带回都察院，好好审问！”

父子二人，一同被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