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力克江初到复旦时,同学笑他身上有羊膻味。
>他默默将生活费投入期货市场,三年后账户余额突破七位数。
>寒假返乡,艾力克江发现家乡哈密瓜滞销腐烂,乡亲们欲哭无泪。
>他灵机一动,将哈密瓜包装成高端品牌,借学校文化节打开销路。
>毕业前,艾力克江抵押家乡牧场融资三千万,准备进军期货市场。
>电话突然响起:“听说你要做哈密瓜期货?”
>电话那头是金融大鳄马国梁:“我赌你撑不过三个月。”
>艾力克江看着窗外陆家嘴的霓虹:“那就赌十亿?”
>马国梁冷笑:“二十亿资金已到位,让你颗粒无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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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冬夜的寒气,带着黄浦江特有的、混杂着水腥与尘埃的湿冷,刀子般刮在脸上。复旦东门外,却是一派滚烫喧嚣的烟火人间。烧烤摊的油烟混着孜然辣椒面的浓烈香气,霸道地撕开冰冷的空气,盘旋升腾。劣质喇叭里循环播放着不知名的西域舞曲,节奏急促,鼓点敲打着耳膜。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悬在油腻的塑料棚顶,在浓重的油烟和蒸腾的白汽里,艰难地投下一圈混沌的光晕,照亮了摊主古丽大婶被炭火熏得红亮的脸膛,也照亮了烤架上滋滋作响、油脂迸裂的羊肉串。
艾力克江·***,这个来自天山脚下博尔塔拉蒙古自治州的**尔青年,此刻正缩在烧烤摊最角落一个吱呀作响的塑料凳上。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深蓝色羽绒服,拉链一直拉到下巴,试图抵御这深入骨髓的潮冷。面前小桌上,一份拌面正冒着微弱的热气。他摘下那顶陪伴了他整个高中、边缘已经磨得起毛的鸭舌帽,露出微卷的黑发和轮廓分明的面庞。他小心地掰开一次性筷子,挑起一箸面条,动作有些生疏,尽量不发出声音。这里是他在复旦附近能找到的最便宜、也最让他感到一丝遥远家乡气息的地方。羊油和孜然混合的熟悉味道,是寒夜里唯一能短暂抚平异乡漂泊感的慰藉。
一阵引擎的轰鸣由远及近,粗暴地碾碎了烤肉的香气和喧闹的音乐。一辆锃亮的保时捷911,如同一条闪着冷光的银色鲨鱼,蛮横地挤开路边停放的自行车,紧挨着烧烤摊停下。剪刀门向上扬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划出一道傲慢的弧线。张子豪,艾力克江的同班同学,裹着一件价格不菲的加拿大鹅羽绒服,利落地钻出跑车。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嬉笑着,带着一种对周遭环境天然的疏离感。
张子豪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烟雾缭绕、人头攒动的烧烤摊,很快锁定了角落里的艾力克江。他嘴角习惯性地向上扯了一下,那是一种混合着优越感和刻意为之的“亲昵”表情。他领着同伴,径直穿过油腻的地面和拥挤的食客,皮鞋踩在满是油污的地砖上,发出格格不入的脆响。
“哟!艾力!”张子豪的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刻意放大的惊喜,瞬间盖过了嘈杂的背景音,“真够接地气的啊!躲这儿享受烟火气呢?”他停在艾力克江的小桌旁,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碗拌面和艾力克江身上洗旧的羽绒服。他夸张地抽了抽鼻子,眉头随即夸张地皱成一团,仿佛闻到了什么极其不堪的气味。“嚯!这味儿……够冲的啊!”他侧头对旁边一个穿着精致皮草、妆容一丝不苟的女生挤眉弄眼,“莉莉,闻到了没?纯正的……呃,羊膻味!这劲儿,地道!是不是把你们家羊圈直接搬上海滩来了?”
那叫莉莉的女生配合地用手在鼻尖前扇了扇风,发出一声短促、做作的轻笑。其他几个同伴也低声哄笑起来,眼神在艾力克江身上逡巡,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和戏谑。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烤架上的羊肉串还在滋滋作响,孜然粉落在炭火上腾起一小股青烟,古丽大婶翻动肉串的动作顿住了,浑浊却精明的眼睛担忧地瞟向角落。旁边几桌食客也停止了交谈,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
艾力克江握着筷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碗里拌面的热气扑在脸上,却驱不散那瞬间涌上心头的寒意和血液奔涌带来的燥热。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目光,好奇的、嘲弄的、同情的,像无数细小的针,扎在皮肤上。他缓缓抬起头,没有立刻去看张子豪那张写满优越感的脸,目光先是掠过那辆嚣张的跑车,然后才落在张子豪身上。他的眼神很沉静,像天山深秋的湖水,表面平静无波,底下却蕴着初冬的寒意和某种难以撼动的坚硬。他没有笑,也没有怒形于色,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平静地迎接着张子豪刻意制造的难堪。
“羊肉,挺好。”艾力克江的声音不高,带着新疆口音特有的低沉和颗粒感,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噪音,竟奇异地压下了那点哄笑,“膻味……也是刻在基因里的骄傲。”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张子豪身上那件昂贵的羽绒服,“总比某些人身上,只有钱味儿,强点。”
这话像一块石头投入短暂的寂静。张子豪脸上那点假笑瞬间冻结,嘴角***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边疆同学会这样平静而犀利地回击。莉莉和其他人的笑声也戛然而止,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和僵硬。
张子豪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里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但很快又被一种更深的、混合着轻蔑的玩味取代。他嗤笑一声,不再看艾力克江,仿佛多看一秒都会脏了他的眼睛。“行,你骄傲着。”他转身,朝同伴挥挥手,故意提高了音量,带着刻意的洒脱,“走了走了,这‘地道风味’太顶,消受不起!还是‘外滩X号’的清酒配和牛适合我们。”他刻意加重了“地道风味”和“和牛”的读音,拉开车门钻了进去。引擎再次咆哮,银色跑车甩下一串尾气,汇入车流,留下烧烤摊前一片狼藉的安静和更浓重的油烟味。
艾力克江重新低下头,看着碗里已经有些坨掉的面条。他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吃着,动作依旧很轻,只是咀嚼的力度似乎比刚才更大了一些。塑料凳子在他身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古丽大婶无声地叹了口气,拿起一串刚烤好的肉串,放到艾力克江的小桌上,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小声说:“娃娃,吃,莫理那些……哈马斯(坏东西)。”她浑浊的眼里是朴实的关切。
艾力克江抬起头,对大婶挤出一个很淡的笑容,点了点头,没有拒绝这份善意。他拿起那串羊肉串,油脂的焦香和孜然的辛辣在口中弥漫开来。羊膻味?是的,它有。但这味道,连接着家乡广袤的草原,连接着父母在风沙烈日下劳作的汗水,连接着古丽大婶此刻无声的关怀。它远比那些漂浮在“外滩X号”精致餐盘上的、冰冷的金钱味道,更真实,更滚烫,更值得守护。
寒意似乎被这串滚烫的羊肉驱散了些许。他掏出手机,屏幕在油烟弥漫的昏暗中亮起。手指划开一个界面简洁的期货交易APP。红色的数字跳动着:沪铜主力合约。他凝视着那代表下跌趋势的、冰冷无情的红色K线,眼神专注而锐利,如同翱翔在天山雪峰之上的猎鹰,锁定了草原上奔跑的猎物。屏幕的光映在他深陷的眼窝里,那里燃烧着某种无声的、炽热的火焰,足以熔化钢铁,足以点燃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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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力!快看!沪铜!直线跳水!破位了!”坐在艾力克江前排的李明猛地转过头,激动得差点把桌上的水杯碰翻,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颤抖和狂喜。
宏大的阶梯教室里,金融衍生品课程正接近尾声。讲台上,头发花白、以严谨著称的周教授还在用激光笔点着投影幕布上复杂的期权定价公式,语速平缓。但台下前排的这个小角落,空气却仿佛被瞬间抽紧,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兴奋。
艾力克江猛地坐直了身体,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自己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上。沪铜主力合约的分时图,那根代表价格走势的曲线,正以一种近乎垂直的姿态,决绝地向下俯冲!下方关键的整数关口,那个被无数技术派分析师反复强调的“铁底”支撑位,脆弱的像一层薄冰,被轻易洞穿!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一片刺目的血红,每一次刷新,都伴随着账户可用保证金的爆炸式增长。旁边一个不起眼的悬浮小窗口,清晰地显示着他账户的总权益数值——那串数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跳动、膨胀。
一股滚烫的电流从尾椎骨直冲上天灵盖。成了!真的成了!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沉重的回响,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微微蜷缩,指尖冰凉,掌心却一片滚烫潮湿。巨大的、近乎眩晕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将他淹没。三年!整整三年!多少个不眠的夜晚,蜷缩在图书馆角落或者熄灯后的宿舍床上,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贪婪地啃读着那些艰深晦涩的金融大部头——曼昆的《经济学原理》、博迪的《投资学》、约翰·赫尔的《期权、期货及其他衍生产品》……硬壳书的边角都被翻得起了毛边。多少个清晨,在室友的鼾声中悄然起身,就着宿舍楼道的声控灯,一遍遍复盘前夜外盘的走势。生活费被苛刻地压缩到极限,每一分钱都像子弹一样被精准地压进“期货”这把枪膛。泡面成了最忠实的朋友,食堂最便宜的窗口大妈都认识了这个总是最后一个来、只要一个素菜和免费汤的沉默新疆小伙。所有的忍耐、计算、如履薄冰的谨慎操作,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屏幕上那串疯狂跳动的、代表财富的数字!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那股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呐喊。鼻腔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烧烤摊的烟火气和张子豪那句“羊膻味”的轻蔑。那味道,此刻仿佛成了某种奇异的助燃剂,让胸腔里那团名为“证明”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猛烈、更加滚烫。他强迫自己将视线从账户余额上移开,投向讲台。周教授正用激光笔圈点着公式的一个关键变量。
“Delta值,”周教授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衡量的是期权价格对标的资产价格变动的敏感度。当标的资产价格发生剧烈波动时……”他顿了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教室后方,在艾力克江的方向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难明,“……其风险敞口会被急剧放大。方向对了,就是杠杆的盛宴;方向错了,便是毁灭的深渊。记住,市场从不仁慈。”
艾力克江的心猛地一缩。教授平淡的话语像一盆冰冷的雪水,精准地浇在他刚刚燃起的、几乎要失控的兴奋火焰上。屏幕上血红的数字依旧在跳动,账户权益还在增长,但那股直冲脑门的眩晕感却迅速退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后知后觉的警醒。他刚才做了什么?几乎是全仓押注!利用高倍杠杆,赌一个技术破位!赌对了,是天堂;万一呢?万一那只是一个假突破?万一下一秒就暴力反弹?账户里那串令人目眩的数字,此刻再看,仿佛成了悬崖边缘的炫目幻影,随时可能随着市场一个微小的波动而粉身碎骨,连同他这三年节衣缩食、呕心沥血积累的一切。
手指微微颤抖着,悬在鼠标上方。卖出平仓的确认按钮就在那里,触手可及。只需轻轻一点,丰厚的利润将安全落袋。但内心深处,一个更冷静、更贪婪的声音在低语:趋势已成,恐慌盘正在涌出,下方空间……巨大!巨大的利润!这或许是改变命运的真正起点!
时间仿佛被拉长、凝固。阶梯教室的穹顶似乎压了下来,周围同学翻书、记笔记的细微声响被无限放大。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周教授那句“毁灭的深渊”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张子豪那张傲慢的脸,古丽大婶担忧的眼神,家乡父母在风沙中劳作的佝偻背影……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
“滴答。”屏幕上,沪铜价格再次向下猛挫一个价位。
就是现在!
艾力克江眼神陡然一厉,所有的犹豫被瞬间斩断。他不再看账户余额,不再想可能的后果。鼠标指针闪电般移动,精准地点击了交易软件上的“市价平仓”按钮!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指令发出!屏幕上代表持仓的数字瞬间清零!账户总权益的跳动戛然而止,最终定格在一个令人心脏骤停的七位数——1,387,652.19元人民币!
成了。尘埃落定。
一股巨大的、虚脱般的疲惫感瞬间席卷全身,几乎将他从椅子上冲垮。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冰凉地贴在皮肤上。他靠在并不舒适的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这三年所有的压抑、所有的孤注一掷都倾吐出来。紧绷的肩颈肌肉骤然松弛,带来一阵酸胀。
下课**恰在此时尖锐地响起,划破了教室的沉闷。学生们纷纷起身,收拾书本,发出嘈杂的声响。
“艾力!神了!你怎么判断的?这波空头太猛了!”李明凑过来,脸上满是兴奋和崇拜,用力拍了一下艾力克江的肩膀。
艾力克江扯了扯嘴角,想回一个笑容,却发现脸部肌肉有些僵硬。他一边慢吞吞地合上笔记本电脑,一边低声说:“运气。刚好看到LME(伦敦金属交易所)库存数据异常大增,技术面也到了关键位置。”
“运气?”李明显然不信,但也没追问,只是羡慕地咂咂嘴,“这‘运气’够买辆豪车了!晚上必须请客!”
艾力克江笑了笑,没接话,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攒动的人头,投向教室前排。张子豪正被几个朋友簇拥着,谈笑风生,手里随意转着那辆保时捷的车钥匙,银光闪闪。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目光也朝这边扫来。当看到艾力克江时,他嘴角习惯性地勾起那抹标志性的、带着距离感的弧度,眼神里依旧是那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有趣的、但始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艾力克江平静地迎上那道目光。这一次,他心中没有了烧烤摊前的刺痛,也没有了刚才平仓时的狂澜激荡。屏幕上的七位数像一块沉甸甸的基石,稳稳地垫在了脚下。他挺直了腰背,将那个磨旧的笔记本电脑包挎在肩上,动作沉稳。
羊膻味?他迈开脚步,随着人流走出教室。窗外是冬日上海灰蒙蒙的天空。他深吸了一口走廊里混杂着书本和尘埃味道的空气。那味道,还在。但它不再是一种需要遮掩的印记,而是一种力量的源泉,一种提醒他来自何处、为何而战的图腾。
脚下的路,似乎更坚实了一些。但这仅仅是开始,一场更大风暴前的短暂平静。他需要这笔钱,需要它去撬动一个更沉重、更关乎血脉与尊严的赌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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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一路向西,窗外的风景如同倒带的胶片,从江南水乡的温润青绿,逐渐褪色、干涸、粗粝。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被无垠的戈壁滩取代,丰沛的水汽**燥得能刮下皮屑的狂风卷走。当列车终于喘着粗气停靠在博尔塔拉这个边疆小站时,已是深夜。站台上昏黄的灯光在凛冽的寒风中摇曳,映照着寥寥几个归家旅人缩着脖子的剪影。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艾力克江刻入骨髓的味道——干燥的沙尘、凛冽的寒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牲畜和草场的、被寒风稀释了的熟悉气息。
父亲***开着一辆饱经风霜的旧皮卡来接他。车灯刺破浓重的夜色,照亮父亲熟悉而更显沧桑的脸庞。父亲的笑容依旧宽厚温暖,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触手是硬邦邦的骨头和长途跋涉的寒气。皮卡在颠簸不平、坑洼遍布的乡村公路上轰鸣前行,车灯的光柱在无边的黑暗中孤独地扫过荒凉的旷野和低矮的防风林。车厢里沉默着,只有引擎的嘶吼和车身钢板发出的吱呀**。艾力克江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疲惫的身体随着车身摇晃。车窗外,博尔塔拉冬夜的星空,是城市里永远无法想象的璀璨浩瀚,冰冷清澈的银河横亘天际,亿万星辰无声地燃烧、旋转,亘古不变地俯瞰着这片沉默的大地,也俯瞰着皮卡里这个刚刚在金融战场上赢得第一桶金、此刻却心绪难宁的归乡游子。
家,是戈壁边缘一个典型的***村落。低矮的土坯房院墙在星光下显出敦厚的轮廓。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母亲阿依努尔早已守候在门廊昏黄的灯光下。她没说话,只是用那双布满劳作痕迹、却依旧清澈温暖的手,紧紧握住儿子冰凉的手,又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颊,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灶膛里牛粪火正旺,铁锅里炖着香气浓郁的羊肉汤,蒸汽氤氲,温暖的气息瞬间包裹了艾力克江冻僵的身体,也驱散了些许旅途的沉重。
第二天清晨,艾力克江是被一种极其浓烈、极其不祥的气味惊醒的。那不是记忆中熟悉的、带着清甜瓜香的丰收气息。那是一种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烂水果甜腻、发酵酒精酸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的味道。这味道穿透了土坯房的墙壁,弥漫在清冽寒冷的空气中,霸道地钻入鼻腔,直冲脑门。
他猛地坐起身,披上外套冲出屋子。初升的太阳将戈壁染上一层冰冷的金色。他循着那越来越浓烈的腐臭源头,快步走向村子后方的瓜窖集中地。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冻结。
十几个巨大的瓜窖敞开着口子,像大地张开的绝望伤口。窖口附近,堆积如山的哈密瓜,曾经饱满金黄的果实,此刻如同被诅咒过一般。******的瓜皮失去了光泽,变得灰暗、塌陷、布满霉烂的黑斑。粘稠、浑浊、散发着恶臭的汁液从腐烂的瓜体里不断渗出,在地面上蜿蜒流淌,结成肮脏的冰壳。无数苍蝇在这片腐烂的“盛宴”上嗡嗡盘旋,黑压压一片,贪婪地吸食着***的汁液,翅膀扇动的噪音令人头皮发麻。更远处,一些瓜农正麻木地、机械地将窖里尚未完全烂透的瓜拖出来,像丢弃垃圾一样,奋力抛向远处一个巨大的、不断冒着黑烟的土坑。坑里,腐烂的瓜堆得像小山,几个村民正沉默地往上面泼洒柴油,火把扔进去,“轰”的一声,烈焰裹挟着浓烟冲天而起,焚烧着最后的希望和一年的血汗。空气里弥漫着焦糊与腐臭交织的、令人窒息的地狱气息。
“艾力江(爱称)……回来了?”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艾力克江僵硬地转过身。是邻居库尔班大叔。这个记忆中像天山雪松一样挺拔坚韧的汉子,此刻佝偻着背,脸上刻满了深重的愁苦和绝望的沟壑。他脚上那双沾满泥泞和腐烂瓜汁的旧胶鞋,无力地陷在冰冷粘稠的泥泞里。他看着艾力克江,又看看那焚烧的浓烟,浑浊的眼里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
“全……全完了……”库尔班大叔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丝,“收瓜的老板……说好的价……装车的时候又压价,压得比种瓜的本钱还低!我们不卖,他们就走了……再没人来收……电话打烂了也没人接……瓜……瓜就全烂在窖里了……”他抬起粗糙得像树皮一样的手,徒劳地指了指那些腐烂的瓜山,又无力地垂下,“一年的指望……娃的学费……老人的药钱……全指着它……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