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高铁站,她拖着行李箱轻笑:“要是你能比高铁先到上海,我就答应复合。
”他握着车钥匙的手青筋暴起:“当真?”后来他改装赛车、计算弯道、研究风速,
在暴雨夜飙出257公里时速。新闻播报车祸时她正在外滩喝咖啡,
手机弹出终身禁驾判决书。十年后同学会重逢,
他坐着轮椅递来一张泛黄车票:“你算错了站点——我其实提前到了7分钟。
”海底捞的鱼缸突然掠过一道残影,那辆报废的EVO正在沉入蔚蓝。
1初秋的风已经带了锋利的刃,削过高铁站前空旷的广场。苏念拖着那个不大的行李箱,
轮子碾过地砖缝隙,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咔哒声。她停下,转过身,看着追到身后的陈坚。
他跑得有些急,额发被风吹得凌乱,呼吸间带出小团白气,那双总是亮得逼人的眼睛里,
此刻翻滚着一种近乎困兽的焦躁和不肯认输的执拗。他手里还紧紧攥着车钥匙,
金属的边缘硌着他的掌心。“陈坚,”苏念先开了口,声音平静,没什么起伏,
像这天气一样,凉浸浸的,“就到这儿吧。”“为什么?”他问,
声音因为奔跑和情绪而有些发紧,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苏念的视线掠过他,投向远处那庞大而现代化的站房建筑,
流线型的屋顶切割着灰蒙蒙的天空。一列银白色的高速列车正悄无声息地滑入站台,
像一头优雅而危险的巨兽。她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意很淡,浮在表面,未达眼底,
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残忍的戏谑。“理由?
”她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好啊。”她抬起手,
纤细的手指指向那列刚刚停稳的高铁,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一个无足轻重的玩笑。
“看见那辆车了吗?G1347,下一站,上海虹桥。”她的目光转回到陈坚脸上,
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你要是能比它先到,
比这列高铁更早站在上海的土地上——”她顿了顿,清晰地,一字一句地,掷出那个条件。
“我就答应你,复合。”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站台广播正在催促前往上海的旅客尽快上车,
女声甜美而机械。陈坚握钥匙的手猛地收紧,手背上虬结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目光死死锁住苏念,像是在分辨她话里有多少认真的成分,
又有多少是纯粹为了让他知难而退的嘲弄。“当真?”他问,声音低沉沙哑,
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水泥地面。苏念迎着他的目光,嘴角那点虚幻的笑意仍未散去。
“我说话算话。”她拉起行李箱的拉杆,转身,留给最后一个背影,“试试看啊,陈坚。
”她走向检票口,步伐没有一丝犹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决绝,
一步步踏碎了他眼底最后那点微弱的光。行李箱的轮子声和广播声混在一起,渐渐远去。
陈坚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骤然冻结的雕像。广场的风更大了,吹得他单薄的外套猎猎作响,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寒意。只有掌心那把冰冷的钥匙,
和心脏处传来的、一阵紧过一阵的、尖锐的刺痛。G1347次列车启动的提示音响起,
悠长而具有某种宣告意味。他猛地抬起头。那列银白色的长龙开始缓缓移动,初时很慢,
随即加速,以一种无可匹敌的、流畅而迅猛的姿态,驶离了站台,化作一道金属流光,
奔向南方。一种混合着巨大羞辱、强烈不甘和被这荒谬挑战点燃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在他胸腔里轰然炸开。血液冲上头顶,耳畔嗡嗡作响。比高铁先到上海?
这根本是个不可能的任务,是一个她随手抛出来、用以彻底斩断联系的、带着轻蔑的玩笑。
可他偏偏,从中听出了一线生机。一线用极限、用速度、用所有去搏一把的,扭曲的生路。
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枚三菱标志的车钥匙。那辆停在不远处停车场里的蓝色EVO,
是他除了苏念以外,仅剩的热爱与骄傲。“等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然后,他猛地转身,朝着停车场的方向,发足狂奔。
风灌满他的衣袖,像鼓荡的旗帜。2他冲到自己那辆蓝色的三菱EVO旁边,拉开车门,
坐进驾驶座。动作快得几乎带倒了车内的挂饰。钥匙***,拧动,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随即被压抑下去。他的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死死盯向高铁离去的方向。
尽管,那里早已空无一物,只有延伸向远方的铁轨和灰蒙蒙的天际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撞击着肋骨。比高铁快?他知道正常的高速公路限速,知道沿途无数的测速摄像头,
知道漫长的距离和必然会遇到的拥堵。理性在尖叫着告诉他,这根本是异想天开,
是自取其辱,甚至是在玩火***。可另一个声音,更大、更偏执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轰鸣,
盖过了一切。——这是她给的机会!唯一的机会!——只要够快!只要不计代价!
只要赢这一次!他猛地踩下油门,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
蓝色EVO如离弦之箭般蹿出停车场,汇入站前广场纷乱的车流。导航屏幕上,
目的地“上海虹桥站”被设定。预计到达时间,在完全不考虑限速和拥堵的理想状态下,
仍然比G1347的抵达时间,晚了整整一个小时四十分钟。一个半小时四十分钟的鸿沟。
陈坚的嘴角,却勾起一个近乎扭曲的弧度。没关系。可以追。可以拼。他熟悉这辆车,
就像熟悉自己的肢体。他知道它每一个零件的极限,
知道它改装后蕴藏的、远超出厂设定的狂暴力量。接下来的日子,陈坚的生活被彻底打败,
压缩成了一个单一的、炽热到烫手的焦点。那间不大的租住公寓,
几乎成了赛车零件的仓库和作战指挥部。墙上贴满了从本市到上海的高速公路详细地图,
上面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可能的路线、服务区位置、摄像头分布、潜在的捷径路口。
桌面上摊开着写满密密麻麻公式和数据的笔记本,计算着在不同平均时速下所需的时间,
考量着每一个可能影响速度的弯道角度,
研究着不同天气、不同时段的风速和风向可能带来的细微影响。
他找来了G1347次列车的详细运行时刻表,精确到每一站的停靠和发车时间,
计算它通过每一个关键路段的理论速度。他钻进车里,一待就是几个小时。调试ECU,
优化涡轮压力,检查避震,测试刹车片和轮胎的磨损极限。
扳手、螺丝刀、电路检测仪散落一地。机油和汽油的味道混合着,
成为一种令人神经紧绷的**。他一次次地开车上路,在深夜车流稀少时,
反复跑那些关键的路段。感受车辆在极限状态下的反馈,
记忆每一个需要提前刹车或可以全油门通过的弯道,测试加速和极速。
引擎的嘶吼成为他唯一的背景音,速度表指针危险地扫过表盘,窗外的景物拉成模糊的色带。
朋友打电话来约,他拒接,或者用简短生硬的“忙”字打发。工作也变得心不在焉,
差点搞砸了一个重要的项目,被老板叫去办公室训话。他只是低着头,
手指无意识地在裤缝上划着想象中的行车线。他整个人,从肉体到灵魂,
都已经被那个荒谬的赌约,被那列叫做G1347的高速列车,完全吞噬了。
他活在一个由速度、时间和执念构筑的逼仄世界里,
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和狂热。他忘了吃饭,忘了睡觉,忘了刮胡子。
镜子里的人,眼窝深陷,下巴上布满青黑的胡茬,只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像两簇永不熄灭的鬼火。他只知道,要快。要更快。必须,
要比那列冰冷的、循规蹈矩的钢铁长龙,更早抵达终点。必须,要让她看到。他陈坚,
能做到。时间在疯狂的准备中飞逝。出发的日子,定在了G1347下一次运行的同一天。
3天气预报说,夜间有暴雨。傍晚时分,天色早早地沉暗下来。
浓重的乌云低低压着城市的天际线,空气湿闷黏稠,预示着一场不小的风暴。
陈坚坐进驾驶座,关上车门。外界噪音被隔绝了大半。车内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
以及仪表盘亮起的幽幽蓝光。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是苏念的微信头像。
那是去年夏天在海边拍的,她笑得没心没肺,眼睛弯成好看的月牙。他锁上屏幕,
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位上。引擎启动,低吼声在密闭的车厢内回荡,震得他心脏发麻。雨,
开始下了。先是硕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挡风玻璃上,很快就连成一片雨幕,
模糊了整个世界。雨刮器开到最大档,左右疯狂摆动,勉强撕开一小片清晰的视野。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不安、犹豫和恐惧都压下去。然后,挂挡,松手刹,
深踩油门。蓝色的EVO发出一声压抑已久的咆哮,冲破了雨幕,
驶入了被雨水浸泡的、闪烁着危险湿滑光芒的高速公路入口。目标:上海。
猎物:G1347。赌注:苏念。车速在提升。80,120,
160……窗外的世界加速向后飞退,成为一片混沌的光影。雨水被疾驰的车身切割、飞溅,
形成白色的水雾。他紧握着方向盘,精神高度集中,每一个毛孔都在感知着路面的反馈,
预判着前方车辆的动向,计算着超车的最佳时机和路线。仪表盘上的速度数字,
在雨水的干扰和危险的驾驶中,依然顽强地向上爬升。
180…200…220…指针颤动着,逼近着一个红色的、禁忌的区域。
在一个视野极差的长弯道后,
前方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反光极强的水膜区域——俗称“水滑面”。
轮胎瞬间失去了大部分抓地力。他猛地修正方向,脚下本能地轻点刹车试图控制。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所有关于速度、时间和胜利的狂热幻想。
失控来得毫无征兆,又无可挽回。车辆像一片被狂风扯掉的树叶,开始剧烈地旋转、甩尾。
轮胎摩擦湿滑路面的尖啸声,盖过了引擎的嘶吼,盖过了暴雨的喧嚣,
也盖过了他自己喉咙里压抑不住的、短促的惊叫。世界在天旋地转。
金属扭曲、玻璃碎裂的巨响,沉闷地撞击着他的耳膜,
然后是身体被巨大惯性狠狠抛掷、挤压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剧痛。眼前的一切,
光影、雨水、扭曲的护栏景象,都在瞬间碎裂,然后被无边的黑暗吞噬。最后充斥他感官的,
不是疼痛,也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寒的寂静。以及,一个清晰得可怕的念头,
像烙印一样烫在逐渐消失的意识里:我……追不上了。黑暗持续了多久,陈坚完全没有概念。
时间在无意识的深渊里失去了刻度。先是无边无际的钝痛,
像潮水一样一波波拍打着他破碎的意识边缘,
然后是一些模糊的光影、嘈杂的声音、被摆弄的感觉。
像隔着厚厚的、浑浊的玻璃观看一场无声电影,一切都被扭曲,失去了意义。
等他真正意义上“醒来”,能够勉强组织起连贯的思维时,
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身体的疼痛——那已经被药物暂时压制——而是一种彻骨的、空洞的寒冷。
他躺在纯白的病床上,四肢百骸都充斥着一种陌生的沉重和无力。左腿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高高吊起,左臂也缠满了绷带。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团浸了冰水的棉花,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痛和费力。但所有这些,都比不上当他试图回忆,
试图理解“发生了什么”时,脑海里那片血腥而混乱的撞击画面,
以及随之而来的、将他彻底淹没的绝望。一个护士进来换药,动作熟练而冷漠。他张了张嘴,
干裂的嘴唇摩擦,发出沙哑的声音:“车……我的车……”护士看了他一眼,
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或者说是对这类“作死”年轻人的习以为常。
“人活着就是万幸了,还惦记车?撞废了,拖走了。”撞废了。简单的三个字,
像三根冰冷的钉子,将他钉在了现实的耻辱柱上。4几天后,交警来了病房,
面容严肃地做了笔录,告知他事故鉴定结果:超速驾驶,在极端天气下失控,
负事故全部责任。万幸的是,没有波及其他车辆,没有造成更恶劣的后果。然后,
是一纸文件递到了他面前。“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相关规定,
以及你的违法行为和造成的严重后果,”交警的声音平平无波,却字字如锤,
“依法吊销你的机动车驾驶证,且终身不得重新取得。”终身禁驾。
陈坚呆呆地看着那份判决书,黑白分明的文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烫进他的灵魂深处。他听不清交警后面又说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窗外一成不变的、灰白色的天空。
他慢慢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颤抖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片虚无的空气。车没了。
驾照,永远没了。他追逐的速度,他赖以证明自己的方式,
他通往“她”的那条疯狂而唯一的路径……被连根斩断,碾碎成齑粉。
而苏念……这个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猛地刺入他麻木的心脏,
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蜷缩起来的剧痛。她呢?她知道了吗?她会在乎吗?
那个赌约……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粉身碎骨。他猛地侧过头,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能呕出苦涩的胆汁和刻骨的绝望。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上海外滩。
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洒在精致的咖啡杯沿。苏念坐在一家高级咖啡馆里,
面前摆着一台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手边是刚送来的金融时报。
她穿着剪裁得体的职业套装,妆容精致,神情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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