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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艺垚第一次喝醉,是在绍兴。不是什么酒局,不是朋友聚会,也不是失恋买醉,

而是一盘“冰橙花雕小龙虾”。她站在那家藏在巷子深处的小馆子门口,抬头看招牌。

黑底金字,写着“醉东篱”三个字,笔锋潦草,像是谁喝多了随手写的。那字迹歪斜却有力,

墨色浓重得仿佛能滴落下来,在夜色里泛着幽光。她盯着看了许久,

忽然觉得那三个字像某种隐喻——“醉”,不是身体的沉沦,而是灵魂被唤醒;“东篱”,

不是陶渊明的归隐,而是一处等她赴约的牢笼。她原本只是路过,刚结束一个学期的课程,

从杭州回老家,顺路来绍兴看一场小众话剧。那戏叫《越人歌》,

讲的是春秋时期一个舟子对贵族少年隐秘而克制的爱恋。舞台布景极简,

只用几盏纸灯笼和一池倒影,演员穿着素色长衫,在水面上走动时,影子便碎成涟漪。

散场后天已全黑,她沿着青石板路漫无目的地走,脚底传来石板微凉的触感,

像是踩在旧时光的骨头上。巷子两旁是斑驳的老墙,爬满了藤蔓,偶尔有猫从墙头跃过,

尾巴一甩,惊起一片寂静。她突然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橙皮的清冽混着黄酒的醇厚,

还有一丝辣得人鼻尖发烫的气息。那味道像一根细线,轻轻勾住了她的记忆。她停下脚步,

四下张望,却看不见源头。风一吹,香气又淡了。她正要继续走,那味道又飘来,更浓了些,

像有人在巷子深处轻轻唤她名字。她推门进去。门轴“吱呀”一声,像是年久失修的叹息。

店里只坐了三桌人,灯光昏黄,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画的是绍兴水乡的晨雾与乌篷船。

老板在后厨,只露出半截身影,正低头切菜。服务员是个戴耳钉的姑娘,

懒洋洋地靠在收银台刷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忽明忽暗。“有冰橙花雕小龙虾吗?

”她问。姑娘抬眼打量她,目光从她的白衬衫、牛仔裤,

一直落到她脚上那双磨了边的帆布鞋。半晌,才开口:“有,但不建议一个人吃。

”“为什么?”“这菜邪门。”姑娘收起手机,声音压低,“吃的人容易上头,

不是味儿上头,是心上头。”田艺垚笑了:“我心早就死了,不怕上头。”她坐下,

点了一份。十分钟后,盘子端上来。橙红的小龙虾整齐码在碎冰上,淋着琥珀色的酒汁,

撒了一层橙皮丝,像一场凝固的落日。冰块在灯光下微微反光,虾壳泛着湿润的光泽,

仿佛刚从酒坛里捞出来。她夹起一只,剥开,虾肉晶莹剔透,沾着酒光,入口的瞬间,

清甜如泉水漫过舌尖。第一口,清甜。第二口,微醺。第三口,她忽然想起一个人。

一个她以为自己早忘了的人。——李焱。那个在她初中时坐在后排、永远睡着觉的男生。

他皮肤很白,睫毛长得不像中国人,有人说他是混血,有人说他是私生子,

没人知道他爸是谁。他总是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

但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像某种倔强的坚持。但她知道,他的家庭不一般。

她同桌的妈妈是银行柜员,见过他爸来转账。那是个穿高定西装的男人,

手腕上戴着百达翡丽,把钱递给她时,眼神里有藏不住的疼。钱是定期打的,数额不小,

备注写着“生活费”。同桌悄悄告诉她:“那是他亲爸。但不是正牌的。”田艺垚没说话。

她只记得,有次她忘带物理作业,老师要罚她抄十遍,李焱突然举手:“老师,我也忘带了。

”她震惊地看着他。他冲她眨了下眼,睫毛像蝴蝶翅膀。那一刻,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震惊——这个永远沉默的男生,竟然会为她撒谎。后来她才知道,

他根本没忘带,他抄了两份。那是她唯一一次,觉得有人在偷偷护着她。但她一心学习,

他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她考重点高中,他去了汽修厂。再后来,听说他走失了,被捡走,

几年后才回来,但没人提他去哪儿了,只说他“变了很多”。有人说他被送去国外治病,

有人说他被家族软禁,还有人说他其实死了,回来的是替身。她也再没见过他。直到此刻,

吃着这盘虾。她一口接一口,把整盘吃完,又点了一瓶冰镇黄酒。酒是绍兴本地的老字号,

封口用红布扎着,倒出来时泛着淡淡的琥珀色,香气浓郁。她仰头喝下,喉间一热,

脑子却异常清醒。“你不能再喝了。”服务员拦她,“这酒后劲大。”“没事。”她笑,

“我明天没课。”她喝完,结账,走出门。夜风一吹,她虽脚步虚浮,脑子却异常清醒。

她掏出手机,打开微博,点进那个匿名账号——“狗不许叫”。这是她关注了六年的账号。

没人知道是谁,只发一种内容:教人怎么“把领导当***”。比如:“狗要遛,领导也要遛。

每周约他散步,边走边汇报,他心情好了,你升职快。”“狗要喂,领导也要喂。别送贵的,

送他女儿喜欢的盲盒,比送茅台管用。”“狗拆家,领导也拆家。提前给他找点事干,

比如让他组织团建,他忙起来,你就清净了。”“最怕的不是狗凶,是狗懒。狗一懒,

就盯你。所以你要让它忙,让它觉得你是它离不开的玩具。”她一直觉得这人疯了。

但她照做了。她把校长当***,三年内从普通教师升为教研组长。

她甚至学会了“扔飞盘”——每次开会前,先给领导递个“小目标”,让他有事干,

不找她麻烦。她给他留言:“今天我把校长当狗遛了,你说我该奖励他一个飞盘,

还是奖励我自己一杯酒?”她按下发送。五分钟后,私信弹回来。只有三个字:“奖励我。

”她愣住。这不是系统回复,不是模板,是人在回应。她手指发抖,打字:“你是谁?

”对方没回。她又发:“你是不是认识我?”依旧沉默。她醉得厉害,干脆拍了张**,

背景是巷口的灯笼,她穿着白衬衫,头发松散,眼神迷离。

她写下:“我吃了冰橙花雕小龙虾,你猜我想到谁了?”发送。这一次,对方秒回。

一张照片——一盘一模一样的冰橙花雕小龙虾,摆在一个黑檀木餐桌上,旁边是一双筷子,

夹着一只剥好的虾。照片角落,露出半截手腕。腕表是百达翡丽,

和她记忆中那个男人戴的一样。她心跳骤停。下一秒,私信又来:“别拍脸。

”“也别穿白衬衫。”“更别一个人喝酒。”她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巷子空无一人。

只有风穿过灯笼,发出轻微的响。她忽然意识到——这顿饭,不是巧合。他一直在我身边?

她踉跄着走回宾馆,整夜未眠。窗外是绍兴的夜,雨丝斜斜地打在玻璃上,

像谁在无声地写字。她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全是那双筷子、那只剥好的虾。

她开始查有“冰橙花雕小龙虾”、有黑檀木桌的店。查到一家私人会所,叫“东篱别院”,

老板姓李,不接外客,只招待“熟人”。她试着联系,被一口回绝。她不死心,

又翻“狗不许叫”的微博,

发现他最近发了一条新内容:“狗最怕两种人:一种是不怕它的人,一种是它怕的人。

”“你要是它怕的人,它反而最听你话。”“所以,别怕领导,要让他怕你。

”她盯着这句话,忽然懂了。他不是在教人职场生存。他是在教她活下来,

别在工作上消耗自己的情绪,工作只是赚钱的工具,要利用工作,享受当下。

他是在告诉她:你不必讨好任何人,你只需要让他们不敢动你。

她想起自己那些不了了之的感情。第一个男友,是医生,叫江钰。温柔体贴,家境优越,

她以为能结婚。可交往三个月,他突然提出分手,说:“你太安静了,我不喜欢。

”后来她才知道,江钰和她同校,初中时就暗恋她。但他想晋升,

最终他娶了医院主任的女儿。她没争,也没问,默默退了。第二个男友,是大学同学,

博士毕业,留校任教。他们计划买房,装修都定了。可有一天,

男方突然说:“我爸妈觉得你条件不够。”她笑:“我双一流毕业,有编制,哪里不够?

”对方沉默很久,说:“他们说,你没背景。”她又退了。她以为是自己不够好。

可现在看“狗不许叫”的微博,她突然明白——不是她不够好。是有人不让她好。

她翻出江钰的朋友圈。发现他三年前发过一张照片:和一个男人在高尔夫球场,

配文:“感谢李总提携。”那个男人,背影很像李焱。她心一沉。她又查第二个男友,

发现他入职的大学项目,赞助商是“李氏基金会”。她手抖了。她终于明白——李焱,

一直在清除她身边的男人。不是因为爱,是因为控制。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

哪怕她自己愿意。可她更怕的是——如果他真想控制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从不出现?

为什么只躲在网名后,像个幽灵一样,给她扔“飞盘”?她决定回绍兴。这一次,

她穿了一件墨绿色旗袍,是好友护士小虞给的。旗袍是真丝的,领口绣着暗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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