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先进个人,分房指标获得者——江辰!”厂长的声音在喇叭里炸开,
带着电流的嘶哑,却像惊雷一样砸在每个人心上。我老婆林晚晴的手,瞬间攥紧了我的胳膊,
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她眼里的狂喜,亮的像两团火。“江辰!我们有房子了!
我们终于有自己的家了!”我看着她,这张我爱了十年,也怨了十年的脸。上辈子,
我也是这样,在全厂羡慕的目光里,把崭新的房门钥匙交到她手上。而她,
转身就为了她的白月光——那个叫沈浩然的男人,哭得死去活来,
说我用一套房子拆散了他们这对苦命鸳鸯。后来,我下岗,生病,躺在阴暗潮湿的出租屋里,
咳着血,等着死。她和沈浩然,就住在我用命换来的那套房子里,
过着他们郎才女貌的神仙日子。可现在,我回来了。回到了1985年,命运的转折点。
我迎着全厂的目光,迎着林晚晴灼热的期待,缓缓抽回自己的胳膊。然后,我举起手,
对着***台上的厂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厂长,这个指标,我不要。
”“我自愿把它,让给技术科的沈浩然同志。”轰!整个世界,安静了一秒。然后,炸了。
“江辰,**疯了!”林晚晴尖叫着,声音凄厉得像要撕裂我的耳膜。我没看她,
我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头,精准地落在了人群后面那个穿着干净白衬衫,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身上。沈浩然。他脸上的错愕和窃喜,一览无余。重活一世,我不玩了。
这顶绿帽子,谁爱戴谁戴。这接盘侠,谁想当谁当。你们的绝美爱情,我亲自给你们腾地方。
就用这套房子,当是我江辰,送给你们的新婚贺礼。1全场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林晚晴和沈浩然之间来回扫射。厂长的脸色铁青,
手里的搪瓷杯重重磕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江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这是组织对你辛苦工作的肯定!不是儿戏!”我当然知道。上辈子,为了这个先进个人,
为了这个分房指标,我加了多少班,熬了多少夜,差点把命都搭在车间里。可换来了什么?
换来林晚晴拿着我的血汗钱去接济她那个“怀才不遇”的白月光。换来她在我病重时,
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沈浩然也需要照顾,我走不开”。换来我临死前,连一碗热粥都喝不上。
我的心,早就被那碗没等到的粥,凉透了。我看着厂长,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别人的事。
“厂长,我很清楚。沈浩然同志是大学生,是咱们厂的技术骨干,前途无量。
他现在还跟父母挤在筒子楼里,这不利于他搞技术研究。”“我只是个普通工人,
住哪里都一样。理应把机会让给更需要的人。”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周围开始响起窃窃私语。“江辰这小子,什么时候觉悟这么高了?”“傻了吧,那可是楼房!
两室一厅!多少人打破头都抢不到的!”“你懂什么,这叫高风亮节!
没看到厂长脸色都缓和了?”厂长的脸色确实好看了不少,甚至带上了一丝赞许。这个年代,
最吃这一套。只有林晚晴,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她不相信。
不相信那个对她言听计从,把她捧在手心里的江辰,会做出这种事。她压低声音,
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江辰,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别逼我!”我笑了。逼她?
我只是不想再逼我自己了。我转头,看向人群后面那个一直没说话的沈浩然。他推了推眼镜,
一脸的清高和为难。“江辰,这怎么可以。这是你应得的荣誉,我不能夺人所爱。”瞧瞧,
多会说话。上辈子,他也是这么说的。
然后转头就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林晚晴从我这里偷拿的钱和粮票。我懒得跟他废话,
直接对着***台喊道:“厂长,我意已决!请您成全!”厂长沉吟片刻,
目光在沈浩然身上停留了几秒。沈浩然是厂里唯一的大学生,确实是重点培养对象。
让他住得好一点,安心搞技术,对厂里也是好事。“好!江辰同志,你的思想觉悟,
值得全厂同志学习!”厂长一锤定音。“既然你主动谦让,组织就尊重你的决定。
这个分房指标,就给沈浩然同志了!”人群中爆发出不大不小的掌声。
沈浩然在众人的簇拥下,半推半就地走上台,说着感谢组织、感谢江辰同志的场面话。
阳光下,他那张斯文的脸,笑得无比虚伪。而林晚晴,她站在我身边,浑身都在发抖。
她的脸色,比我脚下的水泥地还要白。当沈浩然接过那张象征着房子的***时,
林晚晴的眼泪,终于决堤了。但那泪水,不是为我,也不是为这个家。我清楚地看到,
她的泪光里,闪烁着的全是为沈浩然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激动和喜悦。她甚至忘了伪装,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真好。我心想。这一下,你们总算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大会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中结束。我没有理会任何人的目光,转身就走。“江辰!你给我站住!
”林晚晴追了上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引得路过的工友纷纷侧目。我停下脚步,回头看她。“解释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那套房子对我们有多重要!我等了多久!”她嘶吼着,
妆都哭花了。“是很重要。”我点点头,“重要到,可以让你心安理得地和沈浩然住进去,
对吗?”林晚晴的身体猛地一僵。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你……你知道了什么?”她的声音在发颤。我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我什么都不知道。上辈子的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直到死,我都以为她只是心软,
同情她那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我扯开她的手,一步一步,向着我们那个破旧的家走去。
“林晚晴,我们离婚吧。”2“你说什么?”林晚晴的声音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尖锐而扭曲。她冲上来,死死地抓住我的衣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江辰,你再说一遍!
你敢再说一遍!”周围看热闹的工友更多了,对着我们指指点点。“这江辰是中邪了吧?
刚把房子让出去,现在又要离婚?”“林晚晴多好的媳妇啊,厂里一枝花,
能看上他这个穷小子就不错了。”“就是,脑子被驴踢了。”我没有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狂的女人。曾几何时,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
能让我心疼得把命都给她。可现在,我只觉得厌烦。“我说,我们离婚。”我一字一句,
重复道。“房子我已经让出去了,仁至义尽。从此以后,你和沈浩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跟我没关系了。”林晚晴的身体晃了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松开我的衣领,
眼神空洞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就因为……就因为我跟浩然走得近了些?
”她的声音充满了委屈和不解。“江辰,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浩然他身体不好,家里条件又差,我帮帮他有什么错?”“我们只是朋友!纯洁的朋友!
”又是这句话。上辈子,我就是信了这句“纯洁的朋友”,
才会一次又一次地容忍她把我的工资、我的粮票、我的一切都拿去贴补沈浩然。
我甚至在她为了照顾生病的沈浩然而夜不归宿时,还愚蠢地安慰自己,她只是太善良了。
多么可笑。“没错,你没错。”我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错的是我。
”“是我不该耽误你,不该挡着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路。”“现在我把路让开了,
你应该高兴才对。”我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扎进了林晚晴的心里。她捂着胸口,
踉跄着后退了两步,眼泪流得更凶了。“江辰……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为你洗衣做饭,
操持这个家,我……”“你给我洗过几次衣服?”我冷冷地打断她,“你做过几顿饭?
”“结婚三年,这个家里里外外,哪一样不是我在操持?”“你除了会哭,会抱怨,
会拿着我的钱去讨好别的男人,你还会干什么?”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
狠狠地扇在林晚晴的脸上。她彻底愣住了。是啊,她什么都不会。她是被父母宠坏的小公主,
十指不沾阳春水。当初嫁给我,不过是因为我家就在城里,而沈浩然家在农村。
她以为我老实,好拿捏,可以当她和沈浩然爱情的踏脚石和提款机。可惜,她算错了。
这辈子的我,不想再当那个傻子了。“我……我……”林晚晴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纷呈。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插了进来。“江辰,
有话好好说,别这么对晚晴。”沈浩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他脱下自己的外套,
轻轻披在林晚晴颤抖的肩膀上,动作温柔又熟练。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责备和优越感。
“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把房子让给我,是你的高风亮节,但你不该把气撒在晚晴身上。
”“她是个好女孩,你不要误会她。”他这副和事佬的姿态,让我觉得恶心。“误会?
”我冷笑一声,“我误会了什么?”“误会了她三更半夜跑去你家给你送鸡汤?
还是误会了她把我们结婚时我妈留给我的金戒指当了,给你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
”我的话一出口,林晚晴和沈浩然的脸色同时剧变。尤其是沈浩然,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手腕。那块崭新的上海牌手表,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周围的工友们瞬间炸开了锅。“什么?金戒指都当了?”“我的天,
那可是江辰他妈的遗物啊!”“这林晚晴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拿着自己男人的钱去养别的男人?”“啧啧啧,我说江辰怎么突然要离婚,
原来是戴了绿帽子啊!”风向,瞬间变了。刚才还同情林晚晴的人,
现在看她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和不屑。林晚晴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她想解释,
却发现任何解释在“金戒指”和“手表”这两个铁证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只能求助地看向沈浩然。沈浩然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没想到我竟然会把这种私事当众捅出来,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他深吸一口气,
强行挤出一个笑容。“江辰,你真的误会了。那手表是我自己买的,跟晚晴没关系。
至于金戒指……”“你自己买的?”我再次打断他,步步紧逼,“你一个月工资三十八块五,
刨去吃喝,寄回家的,还能剩下几个钱?”“这块上海牌全钢防震手表,一百二十块。
你告诉我,你怎么买得起?”“还是说,你把厂里发给你搞研究的经费,拿去买手表了?
”“投机倒把”的罪名刚过去,“挪用公款”的帽子又扣了上来。沈浩然的额头上,
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知道,这两顶帽子,哪一顶扣实了,都够他喝一壶的。
他再也不敢说话了。我看着他们俩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心里没有丝毫**,
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我懒得再跟他们纠缠。“林晚晴,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
我等你。”“你要是不来,我就去你单位,找你们领导好好聊聊,
你和你这位‘纯洁的朋友’,到底有多纯洁。”说完,我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身后,是林晚晴绝望的哭声,和沈浩然苍白无力的辩解。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我的新生活,从甩掉这两个包袱开始。3回到那个被称之为“家”的,
不足十五平米的小房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压抑的霉味。这里的一切,
都和我上辈子临死前的记忆一模一样。墙上,还挂着我和林晚晴的结婚照。照片上的我,
咧着嘴傻笑,眼里全是藏不住的爱意。而林晚晴,虽然也笑着,但眼神却飘向了远方,
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那时候的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现在看来,一切早有预兆。我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将那张碍眼的照片摘了下来。没有相框,
就是一张简单的十寸照片,背面已经微微泛黄。我看着照片上笑靥如花的林晚晴,
心中一片平静。上辈子的爱也好,恨也罢,都过去了。这辈子,我只想为自己活。
我找出家里的一个破铁盆,划着一根火柴,将照片点燃。火苗***着相纸,很快,
那张笑脸就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后化为一堆灰烬。做完这一切,我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几件换洗的衣服,我妈留下的几件遗物,
还有我这些年省吃俭用攒下的三百多块钱。这是我的全部家当。我把钱和票证贴身放好,
衣服打了个简单的包裹。至于这个屋子里剩下的东西,那些锅碗瓢盆,
那些林晚晴买的廉价装饰品,我一样都不想带走。就让它们,随着这段失败的婚姻,
一起被埋葬吧。我正收拾着,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林晚晴红着眼睛冲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她那个同样怒气冲冲的妈,我的丈母娘,李桂芬。“江辰!你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你长本事了是吧!”李桂芬一进门就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我们家晚晴嫁给你,
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不知足就算了,还敢提离婚?你把我们林家的脸都丢尽了!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继续收拾我的包裹。“妈,这是我跟晚晴之间的事,
您最好别掺和。”“我呸!你还敢叫我妈?”李桂芬一口唾沫差点吐我脸上,
“你把房子都让给外人了,你心里还有这个家吗?还有我这个丈母娘吗?
”“你就是个白眼狼!废物!”林晚晴站在她妈身后,一边抹眼泪,一边火上浇油。“妈,
你别说了……他现在心里只有他自己,
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他就是嫌我跟浩然走得近,他小心眼!他嫉妒浩然比他有本事!
”好一出母女情深的戏码。我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冷冷地看着她们。“说完了吗?
”我的语气很平静,却让李桂芬的骂声戛然而止。她愣愣地看着我,
似乎没想到我敢用这种态度跟她说话。以前的我,在她面前,可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的。
“你们来,是为了离婚的事,还是为了房子的事?”我问道。李桂芬回过神来,叉着腰,
又摆出了那副长辈的架子。“两件事都有!江辰,我告诉你,这婚,我不同意离!
”“还有那房子,你必须给我去厂里要回来!那是我们晚晴的!谁也抢不走!”我笑了。
“要回来?怎么要?厂长已经当着全厂人的面宣布了,***都发下去了。我去要,
是想让全厂的人看我笑话,还是想让我被厂里开除?”“我不管!”李桂芬开始撒泼,
“那是你的事!你当初既然有本事把房子弄到手,现在就得有本事要回来!”“要不回来,
你就去求沈浩然!让他把房子还给你!”让我去求沈浩然?
我简直要被她这神一样的逻辑气笑了。“妈,你是不是搞错了?那房子,是我让给沈浩然的。
你现在让我去求他,你觉得他会还给我吗?”“再说了,晚晴不是一直觉得沈浩然比我好吗?
现在沈浩然有房子了,他们正好可以在一起,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我的话,
再次戳中了林晚晴的痛处。她尖叫道:“江辰!你闭嘴!我不许你这么说浩然!”“好,
我不说他。”我点点头,目光转向李桂芬,“既然婚不能离,房子也要不回来,
那你们想怎么样?”李桂芬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主意。“房子要不回来,那就让他赔钱!
”她一把拉过林晚晴,对着我说道:“沈浩然不是白拿了你的房子吗?
那套房子现在黑市上至少能卖两千块!你让他拿两千块钱出来!不然我们就去厂里闹,
告他投机倒把,骗取国家财产!”我看着李桂芬那张贪婪的脸,心里一阵反胃。
这就是我的丈母娘。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亲情,没有道义,只有钱。“让他拿钱?
”我反问道,“凭什么?房子是我自愿让的,白纸黑字,全厂作证。我去要钱,是敲诈勒索,
还是无理取闹?”“再说了,就算他肯给,你觉得他一个穷学生,拿得出两千块钱吗?
”“我不管!我只要钱!”李桂芬耍起了无赖,“他拿不出来,就让他去借!去卖血!总之,
这笔钱,一分都不能少!”林晚晴也在一旁帮腔:“对!江辰,这是你欠我的!
你毁了我的家,你就得赔偿我!”我看着眼前这两个胡搅蛮缠的女人,彻底失去了耐心。
我拎起我的包裹,站起身。“行,你们要去闹,要去告,随便你们。
”“不过我提醒你们一句,现在厂里所有人都知道,沈浩然能拿到房子,是因为我高风亮节。
你们现在去闹,只会让人觉得你们林家忘恩负义,贪得无厌。”“到时候,丢脸的不是我,
也不是沈浩然,是你们自己,是林晚晴。”说完,我绕过她们,向门口走去。“江辰!
你给我站住!你要去哪?”李桂芬在我身后尖叫。我没有回头。“去一个,没有你们的地方。
”“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别忘了。”说完,我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身后,
是李桂芬气急败坏的咒骂和摔东西的声音。我走在厂区的林荫道上,傍晚的风吹在脸上,
带着一丝凉意。我深吸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离开那两个吸血鬼一样的女人,天,都好像蓝了几分。我没有地方可去,
只能先找个便宜的小旅馆住下。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我开始盘算我的未来。离婚,
是必须的。工作,也不能再待在那个破厂里了。我要用我脑子里的未来几十年的信息,
去做点什么。房地产?股票?互联网?这些都还太遥远。八十年代,
是属于个体户的黄金时代。只要胆子大,脑子活,遍地都是黄金。
我手里有三百多块钱的启动资金。虽然不多,但只要用对了地方,足够我撬动我的第一桶金。
我脑海里,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成型。4第二天一早,我八点半就到了民政局门口。
阳光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在墙上,闭着眼睛,耐心地等待着。我笃定,
林晚晴一定会来。以她和她妈那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格,
在没有从沈浩然那里榨出油水之前,她们是不会轻易放过我这条线的。跟我离婚,
拿到离婚证,她们才能名正言顺地去找沈浩然“讨个说法”。果然,八点五十,
林晚晴的身影出现在了街角。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头发也精心打理过,
看起来楚楚可怜。但她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脸色,还是暴露了她昨晚的煎熬。
她没有带她妈来,这让我有些意外。“来了?”我睁开眼,语气平淡。林晚晴走到我面前,
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有怨恨,有不甘,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迷茫。
“进去吧,别耽误时间。”我没兴趣跟她玩什么深情对视的戏码,转身就往民政局里走。
林晚晴咬了咬嘴唇,跟了上来。八十年代的离婚手续很简单。没有冷静期,
没有财产分割的纠纷。我们没有孩子,没有共同财产,除了那个已经被我烧掉的结婚照,
什么都没有。工作人员看了看我们,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想好了?真要离?
”我点点头:“想好了。”林晚晴沉默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工作人员不再多问,
拿出两张表格,让我们填写。我拿起笔,毫不犹豫地在“姓名”一栏写下了“江辰”两个字。
写到“离婚原因”时,我顿了顿,抬头看了林晚晴一眼。她的笔尖悬在纸上,迟迟没有落下。
我收回目光,在表格上写下“感情破裂”四个字。然后是签名,按手印。整个过程,
不到十分钟。当两本墨绿色的离婚证递到我们手上时,我感觉压在心头十几年的大山,
终于被搬开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林晚晴捏着那本薄薄的离婚证,指尖泛白,
身体微微发抖。“江辰,你真的……就这么对我?”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把我的那本离婚证收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林晚晴,从今天起,我们两清了。
”“你想要的,你自己去争取。祝你好运。”说完,我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江辰!
”她在我身后喊道。我没有回头。“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她的声音,
被我甩在了身后。后悔?我上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跟你离婚。走出民政局,
阳光刺得我眼睛有些发酸。我自由了。我没有回厂里,而是直接去了火车站。我的第一站,
是南方。深圳。我知道,那个曾经的***,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崛起。那里,
是冒险家的乐园,是创造奇迹的地方。我用身上仅剩的一点钱,买了一张南下的绿皮火车票。
火车上人挤人,空气中混合着汗味、泡面味和各种难闻的气味。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心里却是一片火热。上辈子,我循规蹈矩,勤勤恳恳,
最后却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这辈子,我要换一种活法。我要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我要让那些曾经看不起我,嘲笑我的人,都仰望我。我要让林晚晴知道,她放弃的,
究竟是什么。火车哐当哐当,载着我的野心和梦想,一路向南。……一个月后,深圳。
我站在华强北的街头,看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在燃烧。
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和活力。我用带来的三百块钱,在朋友的帮助下,
租下了一个小小的柜台。卖什么?电子表。我知道,在未来几年,
这种从香港走私过来的电子表,将会风靡全国。一块成本不到十块钱的电子表,
转手就能卖到五十,甚至一百。这是真正的暴利。我把大部分钱都投了进去,
从一个香港老板那里,进了一批最新款的电子表。然后,我用剩下的一点钱,
雇了两个小伙子,在火车站、在商场门口,到处散发我的传单。传单上的广告语,
是我自己想的。“戴上电子表,领先一整秒!”简单,粗暴,却直击人心。这个年代的人,
最渴望的就是“领先”。生意,比我想象的还要火爆。我的小柜台前,每天都挤满了人。钱,
像潮水一样涌进我的口袋。短短一个月,我不仅还清了朋友的钱,还净赚了五千多块。
五千块!这在1985年,是一个普通工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巨款。
我拿着那厚厚的一沓“大团结”,手都在发抖。这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因为兴奋。我知道,
这只是一个开始。我的商业帝国,才刚刚拉开序幕。这天晚上,
我请了那两个帮我发传单的小伙子吃饭。在深圳最豪华的酒楼,点了最贵的菜。酒过三巡,
一个小伙子涨红了脸,对我说道:“辰哥,你真是我们的偶像!你太牛逼了!”我笑了笑,
给他倒上一杯酒。“这不算什么。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就在这时,
酒楼门口传来一阵骚动。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去。然后,我愣住了。门口,
走进来一对熟悉的身影。男的英俊斯文,女的娇俏可人。正是沈浩然和林晚晴。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5我几乎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沈浩然是厂里重点培养的技术人才,
被派到深圳来学习考察,再正常不过。而林晚晴……她应该是陪着他一起来的。
他们看起来亲密无间,沈浩然的手自然地搭在林晚晴的腰上,
林晚晴则小鸟依人地靠在他身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笑容,是我在三年的婚姻里,
从未见过的。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不是因为嫉妒,而是因为恶心。我才离开一个月,
他们就已经这样光明正大地出双入对了。看来,我那本离婚证,给他们行了太多的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