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刚关上,手机就响了,是一个归属地老家的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是母亲。
她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不住的焦躁。
“你把我号码拉黑了?周隐墨,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
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嗯了一声。
“你‘嗯’什么?你还有理了?”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
“钱是我们的房子换的,给你表哥买房那是正事,是给你姥爷家传香火!你那个病孩子,就是个无底洞,填进去有什么意义?你想拖着全家一起死吗?”
“所以,表哥的香火是火,我儿子的命,就连烟都不算,是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有些麻木。
父亲暴怒的吼叫从听筒那端炸开,几乎要刺破我的耳膜。
“你就是个讨债鬼!自己没本事,生个病秧子,还想拖累我们?我告诉你,钱一分没有!你爱怎样怎样,死在外面也别回来求我们!”
母亲夺过了电话,努力的让语气缓了缓,可说出的话却更让人心冷。
“隐墨,不是爸妈心狠,而是现实就这样。你表哥要是没房,人家姑娘就不嫁,你姥爷这一支就断了。你那个孩子……唉,认命吧。你年轻,养好身体,以后……”
“以后什么?”
我打断她,指尖掐进掌心。
“以后像你们一样,看着自己孩子的命在眼前一点点熄灭,然后告诉自己‘认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母亲气急败坏地开口。
“你别不知好歹!我们养你这么大……”
“是,所以法律要求我该做的,一点不会少。”
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以后,法律规定的赡养费,我会按时打。多的,也没有了。你们以后……就和你们宝贵的侄子和外甥女,好好过吧。”
我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件事,轻笑出声。
“对了,你们也不用担心养老没地方住。城南那套付了全款写着我表哥名字的‘养老房’,不是一直空着吗?两年前就买好了,对吧?就在阳阳第一次进ICU的那周。”
母亲的声音骤然变了调,透出难以置信的慌乱。
“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
那次我回老家想再求他们一次,他们拿出那本装着他们一辈子积蓄的存折给我看。
“看,我们不是不想帮你,我们真没有钱。”
而他们拿存折时,无意中露出了一个硬壳本——一本崭新的房产证。
他们像躲瘟神一样摔门而去,当我翻开那本房产证时,顿时惊呆了。
房产证所有人那栏,是我表哥的名字。
上面的日期像烧红的烙铁,烫伤了我的眼睛——正是阳阳被下达第一次病危通知书的那一天。
那天我哭着向他们求救,求他们救救我的孩子,他们的亲外孙。
而他们的答复只有冷冷的两个字。
“没钱!”
那时我还可悲地抱着最后一丝幻想,以为他们只是碰巧在那时买了房。
后来我回家时,遇到相熟的房产中介阿姨,她满脸羡慕的看着我。
“隐墨,你家真有钱!两百万的房子看了后当天说签就签,真阔绰。”
直到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们不是没钱,只是在得知我儿子生病需要用钱时,以最快的速度清空了积蓄。
“周隐墨!那钱是我们自己的,我们爱给谁就给谁!”
父亲粗暴的怒吼再次响起,夹杂着母亲无力地劝阻。
“跟她废什么话!她就是想用断绝关系逼我们!我看她离了我们,带着那个快死的孩子,能有什么好下场!让她滚!”
电话被狠狠挂断。
我握着手机,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忙音,慢慢蹲下来,把脸埋在臂弯里。
没有眼泪,只是觉得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他们说得对,离开他们,我带着重病的儿子,前路一片漆黑。
但留下来,看着他们用我儿子的“认命”,去成全别人的圆满,我会先一步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