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床头柜上疯狂震动,嗡嗡声像是贴着耳膜在钻,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感。林阳猛地睁开眼。
不是熟悉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闷热与恶臭。没有妹妹小雨最后滚烫却微弱下去的呼吸拂在他颈侧。视线里,是出租屋熟悉的天花板,角落那块顽固的霉斑清晰可见。老旧空调发出苟延残喘的嗡鸣,正尽职地对抗着窗外七月下午的滚滚热浪。
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白线。空气里有灰尘在光柱里跳舞。
是梦?一个漫长到耗尽了他所有生命和希望的噩梦?
他几乎是弹坐起来,动作快得扯到了酸痛的肌肉。目光死死盯在床头柜那部嗡嗡作响、屏幕碎裂的手机上。屏幕亮着,一个名字随着震动跳跃着——**苏晚晴**。
这个名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钎,狠狠捅进他的太阳穴,瞬间将那些被酷热和死亡模糊的记忆烫得清晰无比!剧痛伴随着滔天的恨意汹涌而起,几乎要冲破他的天灵盖!
炎阳末日!第三年!那个号称永远40度封顶的夏天,温度计的水银柱像疯了一样,一路冲破50度大关,并且再也没有下来过!太阳成了悬挂在头顶永不熄灭的白炽灯,炙烤着龟裂的大地,蒸发着江河湖海,也蒸干了人性最后一丝水分。
他耗尽了一切。父母意外离世留下的一点微薄赔偿金,他打零工积攒的所有积蓄,甚至变卖了家里能卖的一切,像只不知疲倦的工蚁,在早期秩序尚未完全崩塌时,拼命搜刮着所有能找到的水、食物、药品……只为了守住那个小小的家,守住他唯一的亲人,妹妹小雨。
然后,苏晚晴来了。在末日初临、恐慌蔓延的最混乱时刻,她打来求救电话,声音颤抖,带着令人心碎的哭腔:“林阳,外面好热,我好怕……他们说会断水断电……你能来接我吗?我只有你了……”
上辈子的他,被那无助的声音击溃了所有防线。那个贯穿了他整个苍白青春期的名字,那个可望而不可即的月光,在向他求救。他像被打了**的骑士,顶着能煎熟鸡蛋的烈日,骑着一辆随时会散架的共享单车,穿越半个如同蒸笼般死寂的城市,把她从那摇摇欲坠的合租公寓里“救”了出来,带回了自己和妹妹勉强支撑的小窝。
他以为这是新的开始,是黑暗末日里的一线微光。
他错了。错得离谱。
苏晚晴是月光,清冷、遥远,只适合仰望。一旦靠近,那光芒就成了吸血的利刃。她心安理得地享用着他和小雨省下来的口粮,抱怨着水的浑浊,嫌弃着食物的单调。她精致的脆弱需要无时无刻的安抚,占据了林阳本应照顾妹妹的精力。她像一株缠绕的菟丝花,优雅地、无声地汲取着他们兄妹生存的养分。
直到那个暴雨如注的夜晚——那是酷暑中极其罕见的、短暂带来一丝凉意的甘霖。林阳和小雨蜷缩在闷热的地下室角落,疲惫地昏睡着。苏晚晴却睁开了眼睛。她动作轻巧得像只猫,将林阳藏在最隐蔽角落、用防水布层层包裹的最后一点救命物资——几包压缩饼干、两瓶浑浊的矿泉水、几盒宝贵的抗生素——全部塞进她那个一直舍不得丢弃的名牌背包。
她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角落里熟睡的小雨,那个曾甜甜地叫她“晚晴姐姐”、省下自己半块饼干给她的女孩。她拉开了地下室那扇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门,义无反顾地冲进了瓢泼大雨中,奔向了她打探到的、附近一个由几个强壮男人占据的、据说物资更“充裕”的据点。
林阳被关门声惊醒,只看到空荡荡的角落和地上残留的防水布碎片。那一刻,他的心比外面冰冷的雨水更冷。他发疯般追出去,只看到雨幕中她奔向另一个巷口时决绝的背影,和一个男人伸出来接应的、强壮的手臂。
希望彻底破灭。最后的口粮没了。小雨发起了高烧,小脸烧得通红,身体滚烫,在闷热的地下室里急促地喘息着。林阳翻遍了所有角落,再也找不到一滴水,一粒药。他抱着妹妹越来越轻、越来越冷的小身体,听着她微弱的呓语“哥哥,我好渴……好黑……”,感受着她小小的生命在自己怀里一点点流逝。绝望像冰冷的沥青,灌满了他的口鼻,窒息了他最后一点意识。在妹妹身体彻底冰冷的那一刻,他残留的力气也耗尽了,意识沉入无边黑暗……
手机还在嗡嗡作响,屏幕上“苏晚晴”三个字像毒蛇的信子,不断***着他的神经。
恨意如同熔岩,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就是她!这个披着白月光外衣的吸血水蛭!就是她虚伪的眼泪和求救,榨干了他和小雨最后活下去的希望!
林阳猛地抓起手机,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几乎要将这冰冷的机器捏碎。他盯着那个名字,眼神冷得像淬了毒的冰。上辈子那个听到她声音就心跳加速、甘愿付出一切的傻小子,已经被酷暑和背叛彻底烧成了灰烬。
指尖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快意,重重划过屏幕。
接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