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懒散和戏谑的桃花眼里,罕见地掠过一丝错愕。
餐桌前,两个身影并排坐着。
明乐正一手托腮,侧头看着卫芸芸,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不知她说了些什么,惹得他的新王妃也弯起了唇角。
气氛竟透着一股宋宜年完全无法理解的,诡异的和谐。
这正常吗?
就在这时,明乐清脆的声音响起,热情地招呼着:“王兄,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过来一起用膳啊。”
宋宜年压下心头的荒谬感,也不客气,袖袍随意一撩,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
他开口,像是不经意地问:“聊什么呢?也让我听听。”
听到这话,明乐圆溜溜的杏眼瞬间亮了起来,像是终于找到了表现机会。
她放下筷子,一脸认真地看向宋宜年,“王兄,我可得好好说说你了!”
语气是亲昵的埋怨,又带着维护意味,“都怪你之前行事莽撞,把王嫂吓到了,她才会一时想不开做傻事的!你以后可不许再欺负她了!她这么好,你再欺负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什么?
宋宜年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
明乐这个从小被他护着长大的妹妹,向来只认他这个王兄,对旁人都骄纵刻薄,此刻竟维护起了这个女人?
犹疑的目光越过桌面,直直地落到卫芸芸身上。
似在询问:“你使了什么手段?竟能让这个和我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倒戈?”
而此刻的卫芸芸,完全接收不到他无声的询问。
她只觉得腹中空空,一心想尽快填饱肚子。
手中的筷子灵巧地穿梭于各种碗碟之间,专注地将每一味食物送入口中。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似有所感,缓缓停下动作,抬起眼眸迎上宋宜年的视线,回了他一个浅淡得体的微笑。眉梢微扬,流露出不解的神色,似在问:“不吃饭盯着**嘛?”
见状,宋宜年只好收回了视线。
一顿饭,只有卫芸芸吃得最欢。
直到她吃完,明乐才起身告辞。
明乐拉着她的衣袖,娇俏的小脸上满是真挚的心疼:“王嫂,宁州那边不比京城,听说很是艰苦。若是遇到什么难处,一定要写信告知我!”
卫芸芸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放心,若真有事,我肯定不会跟你客气的。”
“那王兄,我先回宫了。”明乐转向宋宜年,声音低了些许,“你和王嫂启程那日,我再来送你们。”
说这话的时候,卫芸芸明显感觉到了明乐语气中的不舍和遗憾。
“嗯。”宋宜年只是淡淡颔首,面上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待到明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宋宜年一个眼神示意,侍立的下人便齐齐退去,门被轻轻带上。
几乎在门合拢的瞬间,宋宜年周身闲散的气势骤然一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迫人的威压感。
卫芸芸被他突然爆发的气势惊得往后一退,脊背贴上冰冷的椅背。
他逼近一步,俯身贴近卫芸芸,骨节分明的双手抓着木椅的扶手,高大的身影将卫芸芸笼罩。
卫芸芸被迫仰起头和他对视,宋宜年极具冲击力的面容毫无遮挡地映入她的双眸。
精致的五官犹如上帝精心雕刻的艺术品,墨玉般的眸子透着几分探寻。
两人的距离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拂过额间,混合着一股雪松的气息。
她的心跳瞬间失控,胸腔里疯狂鼓动,震得她四肢发麻,全身血液瞬间涌上双颊,整张脸和耳根都发烫起来。
“呵,本王倒是小瞧了我的好王妃,”他声音低沉,带着危险的玩味,“没想到,你还有这等翻云覆雨的本事,嗯?”
卫芸芸感觉脑袋嗡嗡作响,听到‘翻云覆雨’四个字,立马将头低下,不敢再与他对视。
“王爷此话何意?”
“装傻?”宋宜年压根没有觉察到卫芸芸的异常,又逼近一寸,“说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
卫芸芸理智回笼了几分,一脸茫然,眼神警惕地看向他。
“明乐为什么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对你如此亲厚维护?甚至不惜为了你指责本王?”
原来是这个,卫芸芸松了口气,脸色恢复正常。
“这很奇怪吗?”她微微侧头,语气中带着坦荡,“我与明乐投缘,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而已。”
“奇怪。”宋宜年起身,嗤笑一声,“一见如故?在本王看来,这根本不可能,你到底和她聊了什么?”
卫芸芸迎着他审视的目光,丝毫不慌,慢悠悠地起身,“怎么?裕王殿下有偷窥别人内心的癖好?”
“偷窥?”
宋宜年眼神一厉,随即又恢复成那副慵懒中透着危险的模样,慢条斯理道:“本王从不偷窥,本王是在问你。”
“我说了,一见如故,有什么问题吗?”
她能说什么?
她只不过是看出这个明乐公主很是维护他这位皇兄,就撒了个谎,把他夸到天上有地下无,说自己早就对他情根深种,但并不知道他就是六皇子裕王殿下。
想到不能和爱的人在一起,一时间悲从中来。
之所以会撞柱,是因为想为自己爱的人守节。
后面才知道自己嫁的就是自己爱的人。
没想到,明乐听了这拙劣的谎言瞬间就相信了,一副她们两个是同道中人的感觉。
这种话自然是不能对着当事人说的,那太羞耻了。
“行,当然行。”宋宜年甩袖,收回迫人的气势,“既然是王妃所说的话,我自然会信。”
“只是……”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本王希望你此前说的话是真的。此去宁州,路途遥远,王妃最好安分守己,莫要——耍什么不该有的花招。”
说完,宋宜年不再看她,转身离去。
“嘁!”卫芸芸对着他的背影不屑地啐了一口。
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