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比窗外的雨夜更让人窒息。
陈青面前的电脑屏幕上,那份关于叶伯“意外死亡”的报告只剩下最后一行结语。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他的职业道德和残存的良心上。张大所长的话、那枚冰冷的袖扣、匿名彩信里农民工惊恐的脸、还有龙腾工地“又一个”的死亡消息……所有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疯狂旋转,碰撞,发出无声的尖啸。
他放在键盘上的手指僵硬,迟迟无法落下最后那敲定乾坤的回车键。
一旦归档,叶伯的死就将被彻底盖棺定论,沉入档案海的底层,再无人问津。而那枚袖扣所代表的巨大阴影,将永远隐匿在光明之下。
小王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大气不敢出,显然也感受到了师父不同寻常的挣扎。
就在这时,陈青那部老旧的公务手机嗡嗡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一个陌生的本地固定号码。不是张所,也不是所里任何人。
一种强烈的直觉攫住了他。他几乎是立刻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仿佛那是溺水时唯一可能漂来的木头。
“喂,七里桥***陈青。”他的声音因为长时间沉默而有些沙哑。
电话那头安静了足足两秒,然后传来一个干练、冷静,甚至带着点疏离感的年轻女声。
“陈警官您好。冒昧打扰,我是龙腾集团的法律顾问,苏明玉。”
陈青的心猛地一沉。龙腾集团?他们的律师怎么会直接找上自己?而且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是张所?还是周世明?他们已经知道袖扣的事了?无数个危险的念头瞬间闪过。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用尽可能平稳的公事公办语气回应:“苏律师你好。有什么事?”
“是这样,”苏明玉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透着律师特有的精准,“我们集团近期在北岸的几个项目,包括龙腾工地,遇到一些法律咨询上的需求,可能会需要辖区***的协助。所里推荐您经验丰富,熟悉当地情况,所以想先跟您认识一下,方便日后沟通。”
借口完美无瑕,合乎情理。但陈青几乎能肯定,这绝不仅仅是“认识一下”。所里推荐?张大绝无可能主动把他的名字报给龙腾集团。
“苏律师太客气了。配合企业工作是我们分内的事。”陈青打着官腔,大脑飞速运转,“不知道具体是哪方面的咨询?”
“哦,只是一些常规性的问题,比如流动人口管理、安全防范宣传之类的。”苏明玉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随即话锋微妙一转,“不过,说起来,最近好像听说北岸不太平静?我们项目上也反馈说周边环境有点复杂,甚至……还发生了一些意外伤亡事件?”
她提到了“意外伤亡”!
陈青的神经瞬间绷紧。来了。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基层工作就是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多。”陈青继续含糊其辞,试图摸清对方的底牌,“意外事件确实偶有发生,我们都按程序处理了。苏律师是对哪起事件特别关注吗?”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斟酌措辞。
“陈警官别误会,我们只是作为负责任的企业,希望全面了解项目周边环境,评估潜在风险。”苏明玉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陈青似乎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试探,“毕竟,连续的非正常事件,容易引发不必要的联想和传言,甚至影响投资信心,您说对吗?尤其是……涉及到一些独居老人的不幸事件,更容易让人心生不安。”
独居老人!她几乎是在明示叶伯的案子了!
她怎么知道的?知道多少?她代表的是龙腾集团,还是她个人?
巨大的疑问和警觉在陈青心中炸开。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女律师绝非仅仅进行“法律咨询”那么简单。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意外更是难以预料。”陈青选择继续防守,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疲惫和麻木,“我们尽力做好本职工作,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多。至于传言,清者自清吧。”
他这番近乎躺平的回应,似乎有些出乎对方的意料。
电话那头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
“……陈警官说的是。”最终,苏明玉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情绪,“那今天就不多打扰了。这是我的私人号码,如果您这边……遇到任何可能涉及企业运营的异常情况,或者需要企业提供什么协助,随时可以联系我。”
她报出了一串手机号码。
陈青拿起笔,机械地记了下来,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好的,苏律师。”
“再见,陈警官。”
电话挂断。
忙音响起。
陈青缓缓放下手机,手心里全是冷汗。短短几分钟的通话,却像进行了一场精疲力尽的搏斗。
对方在试探,小心翼翼地,隔着层层迷雾和专业面具,试图触碰那个危险的真相。她抛出了“独居老人”、“意外事件”、“传言”这些关键词,像是在黑暗中投石问路。
她是谁?是敌人,还是……
陈青看着纸上那串号码,眼神锐利如刀。
他猛地站起身,对小王说:“我出去一趟。”
“师父,你去哪儿?报告还没……”小王急忙问。
“放着!”陈青打断他,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硬。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那部私人手机,大步向外走去。
他需要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他需要打一个电话。
不是给这个莫名其妙的苏律师。
是给他那个在市***,同样脾气又臭又硬,但至少……可能还相信“公道”两个字的老朋友。
李振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