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世人皆知九千岁裴衍最是护我。对食十年,他不近女色,将所有赏赐都给了我,
哪怕已经权倾朝野,仍会在冬日亲自为我暖手暖脚。直到他奉旨抄家,带回一位罪臣之女,
一意孤行要认她做义女。他跪在我身前,红着眼说:「我这一生,身陷宫闱,为自己,
为你谋一片立足之地。刀口舔血十载,如履薄冰,不曾有过妄念。」「可如今,
我想为自己活一次。」他交出贪墨多年的账本,却不是向我表忠,只求陛下法外开恩,
赦免那女子。我终于死心。十年前,他抱着重伤的我,许诺会护我一世周全。十年后,
我将他的罪证呈给东厂,只为求一个同归于尽。正文:1.雪粒子噼里啪啦地砸在窗棂上,
我刚推开窗,一股寒气便卷了进来。指尖瞬间冻得通红。下一刻,
一双温热的大手便将我的手整个包裹住。「阿阮,又淘气。这么冷的天,仔细冻坏了。」
裴衍的声音温醇,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他拉着我回到屋内,将我的手揣进他怀里,
用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捂热。他是九千岁,是皇帝跟前最得脸的司礼监掌印,是权倾朝野,
能让小儿止啼的宦官头子。可在我面前,他只是裴衍。一个会在冬日为我暖手暖脚,
将所有珍宝捧到我面前,为我撑起一片天的男人。我们是对食,
是这深宫里最亲密、最见不得光的关系。十年前,我被家人卖入宫中,
因不肯伺候一个变态的老太监,被打得半死,扔在雪地里等死。是裴衍,
将奄奄一息的我抱了回去。他抱着浑身是血的我,声音都在抖:「别怕,从今往后,
我护你一世周全。」从那天起,我苏阮的命,就是他裴衍的。他教我识字,
教我宫里的生存法则,将我护在他的羽翼之下,十年如一日。所有人都说我苏阮好命,
攀上了九千岁这棵大树。我也曾以为,我们会是彼此唯一的依靠,在这吃人的皇宫里,
相携走到最后。直到他奉旨去抄户部尚书顾家的那天。他回来时,天已经黑了。
身上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却小心翼翼地护着一个女孩。那女孩穿着一身素白的囚衣,
脸上脏兮兮的,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像受惊的小鹿。她就是顾尚书的独女,顾清欢。
裴衍把她安置在府中最僻静的西厢,派了专人伺候。我站在廊下,看着他为她忙前忙后,
嘘寒问暖,心一点点沉了下去。晚膳时,我状似无意地问起:「听说顾家上下尽数下了大狱,
怎么还留了个活口?」裴衍夹菜的手顿了顿,淡淡道:「她还小,什么都不知道,怪可怜的。
」我笑了笑,没再说话。可怜?这宫里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没见他多看一眼。那晚,
他第一次没有来我的院子。我枯坐了一夜,直到天明,才听到下人来报,
说千岁爷在西厢守了一夜,因为顾**受了惊,夜里总做噩梦。2.接下来的日子,
裴衍变得越来越忙。忙着去西厢,看望他那位「可怜」的顾**。他给她送去柔软的锦被,
精致的吃食,甚至亲自教她读书写字。那些本该是属于我的时间,属于我的特权,
被另一个女人轻易地夺走了。我院里的炭火供应慢了,下人说,千岁爷吩咐,
先紧着西厢那边。御赐的点心送来,我刚想尝一块,就被裴衍拦下,说清欢身子弱,
吃这些甜腻的东西正好。我的心像是被泡在冰水里,又冷又麻。我终于忍不住,
在一个傍晚拦住了他的去路。「裴衍,你到底想做什么?」他看着我,眉头微蹙:「阿阮,
你又在闹什么脾气?清欢她只是个孩子。」「孩子?」我冷笑,「她今年十六,
与我当年入宫时一般大。你那时怎么没说我是个孩子?」裴衍的脸色沉了下来:「苏阮,
别无理取闹。顾家倒了,她无依无靠,我照拂一二是应该的。」「照拂?」我气得发抖,
「你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这叫照拂?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够了!」
他厉声喝断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冰冷和不耐,「我累了,不想跟你吵。」他绕过我,
径直走向西厢。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凉。他累了。他为了另一个女人,对我说,他累了。
那天夜里,我发了高烧。病中昏昏沉沉,我好像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雪夜。浑身是伤,
又冷又饿,我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是裴衍,像神祇一样降临,将我从地狱里拉了回来。
可如今,他要亲手将我推回去了。烧得最厉害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喊着他的名字。
丫鬟小桃哭着说去请千岁爷,可她去了许久,回来的却只有她自己。「姑娘,」
小桃眼圈红红的,「千岁爷……千岁爷说,顾**也病了,走不开。」一瞬间,
所有的滚烫都化为冰冷的绝望。我挣扎着坐起来,一字一句地对小桃说:「去,告诉他,
我苏阮就是病死,也用不着他来看一眼!」3.我的病来势汹汹,却好得很快。许是心死了,
身体反而没了挂碍。我不再去等裴衍,不再关心他去了哪里,见了谁。
我开始整理他这十年间送我的东西,那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古玩字画,
被我分门别类地锁进箱子里。裴衍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冷淡。他开始有意识地往我院里跑,
给我带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想逗我开心。可他不知道,镜子碎了,再怎么粘,
也回不到当初了。一日,他带了一支上好的羊脂玉簪来,想亲手为我簪上。我微微侧头,
避开了。「千岁爷,这太贵重了,奴婢受不起。」我福了福身,语气疏离。
他举着玉簪的手僵在半空,脸色有些难看:「阿阮,你还在生气?」我垂下眼:「奴婢不敢。
」他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将玉簪放在桌上:「你若不喜欢,便算了。过几日是你生辰,
想要什么,只管告诉我。」我心中一片荒芜。他竟还记得我的生辰。
可他为我准备生辰礼的时候,是否也能分一丝心神,想想他那个义女顾清欢,
正在用他的人脉和金钱,为她那个罪臣父亲四处奔走?我的人查到,
裴衍动用了他暗中培养多年的势力,试图为顾尚书翻案。顾尚书贪墨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证据确凿,是皇帝亲自下令彻查的。裴衍这么做,无异于与虎谋皮,自寻死路。
我拿着查到的证据找到他时,他正在书房里,对着一幅女子的画像出神。那画上的女子,
眉眼间竟与顾清欢有七八分相似。我的心猛地一抽。「她是谁?」裴衍被我的声音惊醒,
慌忙将画卷收起,神色有些不自然:「没什么,一个故人。」
我将手中的密信拍在桌上:「为了一个故人,你就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甚至……搭上我们两个人的性命吗?」他看到信上的内容,脸色瞬间白了。「你查我?」
「我若不查你,是不是要等到你大祸临头,我跟你一起陪葬的时候,才能知道真相?」
我红着眼质问他。裴衍看着我,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愧疚,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痛苦。
4.良久,他终于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阿阮,对不起。」这三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刀,
狠狠扎进我心里。我等了这么久,不是为了等他一句对不起。「我不要你的对不起,」
我声音发颤,「我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裴衍,你告诉我,那个顾清欢到底是谁?
为什么你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满目疮痍。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突然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我惊得后退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他是九千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皇子公主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他从未跪过任何人。
可现在,他跪在我面前。「阿阮,」他红着眼,声音嘶哑,「我这一生,身陷宫闱,为自己,
为你谋一片立足之地。刀口舔血十载,如履薄冰,不曾有过妄念。」「可如今,
我想为自己活一次。」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碎了。原来,我和他在一起的十年,
在他看来,只是为了谋一个立足之地。原来,他对我的所有好,都只是「不曾有过妄念」
的克制。原来,顾清欢的出现,才是他真正想要的,为自己活一次的开始。「所以呢?」
我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你想为自己活,就要拉着我一起死吗?」「不,不是的!」
他急切地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账本,双手捧到我面前。
「这是我这些年……私下里的一些往来。你把它交给陛下,就说是我让你这么做的,
是为了向陛下表忠心。」我低头看着那本账本。我知道这里面记着什么。
记着他如何一步步往上爬,如何排除异己,如何暗中敛财……每一笔,
都足以让他死上千百回。他交出这个,就是交出了自己的命。「你疯了?」我浑身发冷。
「我没疯。」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疯狂的祈求,「我把命交给陛下,
只求陛下法外开恩,赦免清欢,让她能出宫,像个普通人一样嫁人生子,安稳度日。」
他把自己的命,当成了换取顾清欢自由的***。那我呢?我算什么?
那个他曾许诺要护一生一世的人,又算什么?我终于死心。十年前,他抱着重伤的我,
许诺会护我一世周全。十年后,他跪在我面前,求我拿着他的罪证,
去为另一个女人求一条生路。真是……天大的讽刺。我缓缓蹲下身,
接过了那本沉甸甸的账本。「好,」我说,「我答应你。」
裴衍的脸上露出狂喜和感激的神色:「阿阮,我就知道你最懂我。等此事了了,我便……」
「你便如何?」我打断他,平静地看着他,「带我出宫,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裴衍,
你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了,还想给我什么承诺?」他脸上的血色褪尽。5.我拿着账本,
转身离开了书房。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身后,是裴衍无声的注视。他或许以为,
我真的会如他所愿,去皇帝面前,用他的命,换顾清欢的安稳。他太不了解我了。或者说,
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我。我苏阮的命是他救的,可我苏阮的风骨,却不是他能折断的。
我没有去皇帝的养心殿。我转了个方向,径直走向了皇宫里最阴暗的角落——东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