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入顾家五年,没管过公司,没碰过财务,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故纸堆。在所有宾客眼里,
我不过是总裁丈夫身边一个温顺漂亮、没什么用的摆设。他们都叫我顾太太,却没人知道,
我是顾家真正的“家史官”。从光绪年间的第一本账,到上个月的亲族往来,
每一笔都刻在我脑子里。公公的金婚宴上,一个被除名的远房亲戚冲进来,
声泪俱下地控诉顾家冷血无情,想靠道德绑架讹一笔钱养老。宾客们议论纷纷,
公公气得手发抖。我丈夫正要叫保安。我按住他的手,站了起来。
我只是想告诉那位表叔一个很简单的道理。想撒谎,可以。但千万别在我面前撒谎。
因为我记得,所有事。1今天是公公婆婆的金婚纪念日。宴会厅设在顾家半山腰的老宅,
水晶灯亮得能晃瞎人眼。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空气里飘着的都是高级香水和金钱混合的味道。我丈夫顾承彦正被几个商界大佬围着,
他穿着手工定制的西装,身形挺拔,应付起这种场面游刃有余。我端着一杯香槟,
安静地站在他身侧靠后半步的位置。这是我的习惯,也是我的角色定位。顾家的儿媳妇,
温净。一个在旁人看来,除了家世清白、长得还行之外,一无是处的女人。“承彦,
你太太真是越来越娴静了。”一位世伯笑着说。这话是夸奖,但我听得出来潜台词。娴静,
意味着无趣,意味着没有攻击性,意味着在顾家这种地方,就是个功能性的装饰品。
顾承彦揽过我的腰,手指在我腰侧轻轻捏了一下。他对那位世伯说:“王叔,您不懂,
我们家,净净才是定海神针。”王世伯哈哈大笑,显然以为这是句玩笑。我也笑了笑,
没说话。我知道,顾承彦说的是实话。只是这个家里,
知道这根“定海神针”到底是怎么回事的人,不超过三个。公公顾正廷和婆婆宋敏穿着唐装,
正接受大家的祝福。两位老人头发都白了,但精神很好,脸上一直挂着笑。气氛正好。
宴会厅厚重的雕花木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推开。砰的一声巨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夹克衫的男人冲了进来,
大概六十岁上下,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一脸的悲愤和委屈。
他身后跟着两个试图拦住他的保安,一脸为难。“别拦我!我是顾家人!我叫顾德彪!
我要见我大哥!”他中气十足地吼着。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我看到公公的脸色沉了下去。婆婆的笑容也僵在脸上。顾承彦皱起眉头,
低声对我说了句:“你站在这别动。”然后他迈步就要上前处理。我拉住了他的袖口。
“等等。”我说。我知道顾德彪。或者说,我脑子里,有关于顾德彪的所有记录。从他出生,
到他四十岁那年,被公公亲自从族谱上划掉名字。他今天来,绝对不是为了祝贺金婚之喜的。
顾德彪拨开保安,几步冲到大厅中央。他没去看主位上的公公,而是环视了一圈满堂的宾客。
他很懂怎么利用舆论。然后,他“扑通”一声,朝着公公的方向跪下了。“大哥!顾正廷!
你还认我这个弟弟吗!”他这一嗓子,喊得声泪俱下。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
一场精心准备的庆典,眼看就要变成一出家庭伦理闹剧。我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这出戏,
我见过类似的记载。光绪二十年,顾家一个旁支子弟,也是这样跪在祠堂门口,
说自己快饿死了。结果呢?第二天就拿着接济的钱去了烟花之地。历史,总是在重复。
只不过,以前的记录在发黄的纸上。现在的记录,在我脑子里。
2公公顾正廷的脸已经气得发青。他是个极重体面的人。当着满堂宾客的面,
被自己的族弟这样指着鼻子闹,跟被人扇了耳光没区别。“顾德彪,你来这里干什么?
”公公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显得很紧绷。顾德彪跪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大哥,我能来干什么?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晚上睡得着觉吗?”他抬起头,
眼睛通红地看着公公。“我们都是一个祖宗的血脉,你现在是身家千亿的大老板,我呢?
我连给我儿子看病的钱都拿不出来!”“当年要不是我爹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你,
你能有今天吗?我们家对你有恩啊!可你是怎么对我们的?把我从族谱里除名,
断了我的活路!你这是忘恩负义,为富不仁!”他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
每一句都像是淬了毒的钉子,往顾家的名声上钉。宾客席上已经不是窃窃私语了。
开始有人对着这边指指点点。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豪门恩怨,薄情寡义。这种故事,
永远是普通人最爱听的。无论真相如何,只要你够富,你就天然地站在了“有罪”的那一方。
“***!”公公气得一拍桌子,桌上的杯碟都跳了一下。“当年你爹让你上学,
是你自己逃课去赌钱!我顾家哪点对不起你?你做生意亏本,我给你填了多少窟窿?
你骗家里的钱去澳门,是不是事实?把你除名,是你自己做的孽!”老人家很愤怒,
但这种时候,愤怒是最没用的东西。在外人听来,这更像是气急败坏的辩解。
顾德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捶着地面,哭得更凶了。“填窟窿?那点钱对你们顾家算什么?
九牛一毛!打发叫花子呢!我可是你亲弟弟啊!”“我做错了事,可谁能不犯错呢?
你就因为那点小事,把我一脚踹开,眼睁睁看着我们一家人过得这么苦,你的心是铁打的吗?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医院诊断书。“我儿子,你亲侄子,得了重病,
等着钱救命!我今天来,不是来求你施舍的!我是来让你还债的!还我们家的人情债!
”诊断书被他高高举起。灯光下,那几个红色的印章格外刺眼。
婆婆宋敏已经气得捂住了胸口,脸色发白。顾承彦快步走到她身边扶住她。“爸,妈,
别跟他废话了,我让保安把他扔出去。”顾承彦的声音很冷。“扔出去?
”顾德彪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狗。“怎么?心虚了?想动手了?
让大家看看,这就是云城首富顾家的嘴脸!谈不拢就打人!我告诉你们,
我今天要是走不出这个门,我就死在这!我看你们顾家的金婚宴,怎么变成我的头七!
”这是**裸的威胁和绑架。他笃定顾家为了脸面,不敢真的动他。公公气得嘴唇都在哆嗦,
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顾承彦的拳头已经捏紧了。我知道,他真的会动手。
但那样一来,不管谁对谁错,明天头条就是“顾氏总裁殴打穷亲戚”,
顾家的脸就彻底丢尽了。我放下酒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在剑拔弩张的大厅里,这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我提起裙摆,一步一步,从顾承彦身后,
走到了大厅中央。走到了顾德彪的面前。3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有惊讶,
有疑惑,有看好戏的幸灾乐祸。他们大概觉得,我这个“花瓶”是准备出来打圆场的,
说几句软话,给个台阶下。顾承彦想拉我,被我用眼神制止了。公公和婆婆也看着我,
满眼担忧。只有顾德彪,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满了轻蔑。他大概都不知道我是谁。
或者觉得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女人。我走到他面前,站定。脸上带着得体的、温和的微笑。
“您是德彪表叔吧?”我开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我是顾承彦的妻子,温净。
您是长辈,按理我该叫您一声表叔公。”我的态度很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晚辈的谦卑。
顾德彪愣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我会是这个开场。他哼了一声,
摆出长辈的架子:“既然知道我是长辈,就让你公公出来说话!这里没你一个女人插嘴的份!
”“公公他老人家今天金婚,气坏了身子可不好。”我继续微笑着说,
“表叔公您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您别急,我们一件一件,慢慢说清楚。
”“有什么好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嚷嚷道。“当然。”我点点头,表示赞同。
然后我话锋一转。“表叔公,您刚才说,是您父亲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我公公?”“没错!
要不是我爸,他顾正廷现在还在乡下种地呢!”顾德彪一脸的理直气壮。“嗯。
”我又点点头。然后,我抬起头,环视了一下全场。“这件事,发生在民国三十八年,
也就是公历1949年的秋天。当时顾家拿到了一个去县城中学的公费名额。
按照族里的规矩,这个名额应该由当时学堂里成绩最好的孩子去。
”“当时学堂里有两个孩子成绩最好,一个是我公公顾正廷,每次大考都是第一。另一个,
是族里另一位叔公,叫顾德诚。至于您父亲,顾德明爷爷,
他当时的成绩……我记得卷宗上写的是‘丙下’,是所有适龄孩子里的倒数第二。
”我的声音依旧温和,像是在陈述一段历史。顾德彪的脸,瞬间就涨红了。“你……你胡说!
你一个小辈,你知道什么当年旧事!”“我不光知道,我还记得很清楚。”我看着他的眼睛,
微笑不变。“最后族里决定,让顾正廷和顾德诚比试一场,谁赢了谁去。比试那天,
您父亲顾德明爷爷,偷偷在顾德诚叔公的水缸里,放了巴豆。导致德诚叔公拉了一天肚子,
没能参加比试。我公公,才拿到了那个名额。”“这件事,当时的见证人,族长顾方舟,
里正王伯安,都在族谱的附录里按了手印。那份附录,现在就锁在我书房的第三个保险柜里。
”“表叔公,”我歪了歪头,看着他,“您说的‘让’,是这个‘让’吗?”大厅里,
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顾德彪的嘴巴张成了“O”型,
额头上开始冒汗。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七十多年前的丑事,
会被一个看上去不到三十岁的女人,一字不差地,当众说出来。是的。我记得。
我什么都记得。4顾德彪的脸色,从涨红变成了猪肝色。他嘴唇哆嗦着,
指着我:“你……你血口喷人!伪造证据!”“是不是伪造,证据就在那里,跑不掉的。
”我依旧保持着微笑,“当然,年代久远,我们就不提了。我们聊点近的。
”我往前走了一步。“表叔公,您说我公公把您从族谱除名,是为富不仁,忘恩负义。
”“难道不是吗!”他找到了一个新的支撑点,声音又大了起来,“就因为一点小事,
他就把我赶出家门!”“小事?”我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那我们就来数一数,这些‘小事’。”我的目光转向宾客席,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
确保大部分人都能听见。“三十年前,您第一次做生意,亏了三万块。是我公公,
当时拿出他整整一年的工资,给您补上了窟窿。这笔钱,您没还。账册记录:1993年,
4月11日。”“二十五年前,您儿子,也就是我那位堂叔,出生。您跟我婆婆说,
没钱买奶粉,婆婆给了您五千块,还有两罐从国外带回来的奶粉。这笔钱,您也没还。
账册记录:1998年,7月2日。”“二十年前,您说要开个小厂,启动资金不够。
公公给了您十万。您拿了钱,第二天就去了澳门,不到一个礼拜,输得精光。
为了跟家里交代,您自己用锤子砸伤了腿,说是被讨债的打的。医药费,又是公公出的,
一万三千七百块。账册记录:2003年,9月18日至25日。”我每说一条,
顾德彪的脸就白一分。宾客们看他的眼神,已经从同情,变成了鄙夷和嘲弄。我还没停。
“十五年前,您伪造公司印章,骗了合作伙伴二十万,被人告上法庭。
是顾家请的律师把您保出来的,律师费花了八万。那二十万的债务,也是顾家帮您还清的。
这件事,***有案底。”“十年前,您喝醉了酒,开车撞了人,肇事逃逸。是承彦,
当时他还在上大学,连夜开车去邻市把您找回来,押着您去自首,
并垫付了全部的医药费和赔偿金,总计三十七万。”“表叔公,”我顿了顿,
看着他已经开始发抖的身体。“您管这些,叫‘小事’?”顾德彪汗如雨下,他想反驳,
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我说的每一件事,每一个数字,每一个日期,都精准无误。
这些不是空口白牙的指责。是记录在案,无法辩驳的事实。“至于您被除名,
”我语气稍微加重了一点,“是在九年前,三月十六号。原因,
是您偷了祠堂里祭祖用的金器拿去卖钱。这件事,惊动了全族。族老们一致同意,
将您逐出顾家。我公公当时还为您求了情,但没用。您觉得,这也是我公公的错吗?
”“我……我没有……那是他们冤枉我!”顾德彪做着最后的挣扎。“哦?”我笑了,
“当天您把金器卖给城西金店的张老板,得款四万七千元。张老板的儿子现在就在现场,
是‘鼎盛珠宝’的王总。王总,您要不要跟您父亲求证一下?”我话音刚落,宾客席里,
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脸色尴尬地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看向他。
王总擦了擦额头的汗,干笑着说:“那个……顾太太……陈年旧事了……”他这话,
等于是不打自招。顾德彪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他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我看着他,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冷意。“顾德彪先生,你说的每一句话,在我这里,
都会变成呈堂证供。”“现在,我们来聊聊你儿子治病的事。”5提到他儿子,
顾德彪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从地上爬起来,举着那张诊断书,
声音嘶哑地喊道:“对!我儿子!你们可以不管我,但你们不能不管你们的侄子!
他才二十五岁!他病得快死了!你们顾家这么有钱,拔根毛都比我腰粗,救救他有这么难吗?
”他又开始卖惨,企图用亲情和生命来做最后的绑架。有些心软的女宾客,
脸上又露出了不忍的神色。是啊,大人再**,孩子是无辜的。我接过他手里的诊断书。
薄薄的一张纸,被他捏得全是褶子。我扫了一眼。“肾衰竭,尿毒症。
”我轻声念出上面的字,“确实是重病。”顾德彪眼中闪过一丝希望。他以为我心软了。
“是啊是啊!医生说要换肾,要好多好多钱!我们家锅都揭不开了,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啊!
”他哭喊道。我把诊断书递给身后的顾承彦。“老公,查一下,云城中心医院,
有没有一个叫‘顾小伟’的病人。”顾承彦点头,立刻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他是医院的常务董事之一,查个病人信息,一分钟都不要。我重新看向顾德彪。“表叔公,
您真是爱子心切,令人感动。”我这句话说得真心实意。顾德彪哽咽着,
似乎真的沉浸在自己悲情父亲的角色里。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儿子……”“是啊。”我附和道,“所以,在一年前,
您发现您儿子顾小伟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您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去给他买了份保额高达三百万的重疾险。对吗?”顾德彪的哭声,戛然而止。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像见鬼一样看着我。“你……你怎么知道?”“我不光知道,我还知道,
为了凑够这份保险的首期保费,您还去借了三万块的网贷。因为您觉得,这笔投资,
回报率很高。”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在您儿子确诊之后,
您并没有第一时间带他去接受正规的透析治疗,而是四处打听,
哪种偏方能让病情在短时间内看起来‘迅速恶化’,好方便您去跟保险公司理赔。
”“这张诊断书,是真的。但上面的各项指标高得这么离谱,有多少是您‘努力’的结果?
”“我……我没有!你这是污蔑!”顾德彪的声音开始发颤。“污蔑?”我冷笑一声,
“您儿子的主治医生,是李伟峰教授。上周二,也就是四天前,下午三点十五分,
您去他的办公室,塞给他一个五万块的红包,请求他把病情写得严重一些。李教授当场拒绝,
并且报了警。这件事,医院的监控和警局都有记录。”“您想用您儿子的命,
去换三百万的保险金,外加从顾家敲诈一笔。这才是您今天来这里大闹一场的真正目的。
”“顾德彪先生,我说的,对吗?”“哇”的一声。人群里不知道是谁,没忍住吐了出来。
不是恶心这情节,是恶心这个人。虎毒尚不食子。这个人,为了钱,
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当成道具。就在这时,顾承彦的电话打完了。他走到我身边,
脸色铁青。“查清楚了。医院确实有个叫顾小伟的病人,肾衰竭。
但是……”顾承彦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顾德彪,声音冷得像冰。“他三个月前,
就已经通过医院的绿色通道,匹配到了合适的***。”“所有的手术费和后期治疗费用,
总计一百二十七万,已经由一位匿名的‘顾先生’,全额支付了。”顾承彦看着我,
我知道他在问什么。我冲他微微点了点头。这件事,是我经手办的。
用的是我们夫妻俩的私人账户。我让他匿名,就是不想让顾德彪这种**知道,
然后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甚至变本加厉。没想到,他还是来了。他的贪婪,远超我的想象。
大厅里,所有人都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看着顾德彪。他完了。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男人,
作为一个“人”,他已经社会性死亡了。他跪在那里,全身抖得像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所有的谎言,所有的表演,都被我一件件撕碎,扔在地上。而我,从头到尾,
甚至没有提高过一次声调。6闹剧该收场了。顾承彦对门口的保安使了个眼色。
两个保安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顾德彪的胳膊。顾德彪像一滩烂泥,没有任何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