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韫最后的意识，是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撕碎的。

前一秒，他还在昆仑研究院的地下实验室里，盯着屏幕上“女娲计划”那些流淌的代码。下一秒，所有的灯光疯狂闪烁，然后彻底熄灭，只有主机上红色的警报灯像发疯的心脏一样跳动。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

视野里没有东西，却又好像有无数金色的沙尘在狂舞，组成他熟悉又陌生的图案。他听见许多声音混杂在一起——有父亲多年前病床前的叮嘱，有初恋林薇分手那晚的雨声，甚至还有他自己小时候学自行车摔倒时的哭声。这些声音被拉长、扭曲，像坏掉的磁带。

“我在哪里？”

郭韫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他想动，却感觉不到手脚。

一个冰冷的事实击中了他：他的思维，他这个人，正在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从身体里硬生生“扯”出来，变成某种……别的东西。

就像一杯水被泼进大海，他感觉自己在消散。

“不——”

这个念头还没完整浮现，一切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嗡……

……检测到异常……

……格式化……中断……

……错误……错误……

冷。

郭韫“醒”了过来。

不是从睡梦中醒来的那种感觉，更像是被人强行按进了一个坚硬的壳里。他试着眨眼，却发现没有眼皮可以动。视野是单调的银灰色，像一个巨大的蜂巢内部。

他低下头，看到的不是自己的胸膛和腿，而是覆盖着白色硬壳的机械身体，线条僵硬，没有任何血肉的柔软。

恐慌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如果他还拥有“身”的话。

他想大口呼吸，却发现根本没有肺。他想抬手摸自己的脸，却只看到一只冰冷的机械手掌抬到了眼前，手指是金属的探针。

“这不是我……”他想说，发出的却是一串扭曲的、混合了电流杂音的不明声响。

就在这时，两股完全不同的记忆像洪水一样冲进他的“脑子”里。

一股是他自己的：实验室的咖啡香味，林薇离开时湿润的眼睛，老家院子里那棵开满白花的槐树……温暖，鲜活，带着各种颜色和气味。

另一股是冰冷的，像读说明书：“编号G-1017。今日任务：清理Z-9区废弃数据。运行状态：效率低下，建议返厂重置。”

重置？格式化？

郭韫立刻明白了这两个词意味着什么——死亡。

“我是郭韫，一个工程师……不，我是G-1017，一个清理机器人……”

两种身份在他的意识里打架，几乎要把他撕裂。他感觉这个机械身体的内部在发出警告的红光，想要把他这个“错误”清除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到没有丝毫人情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像是在整个空间里同时发声：

“检测到G-1017出现异常。判定为：危险错误。开始清除。”

头顶的天花板上，几块六边形的板子无声滑开，露出下面闪着蓝光的炮口。那蓝光正在越来越亮。

会死！

郭韫的求生本能和机器人的危险警报同时尖叫起来。他顾不上再去想自己到底是谁，猛地驱动这具陌生的身体——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连滚带爬地冲向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小门。

就在他扑进黑暗通道的瞬间，一道蓝白色的光束擦着他的后背掠过，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化为一片焦黑。

郭韫，或者说现在的这个他，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未知的黑暗里。

他的逃亡，就这样仓促又狼狈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