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王师傅的“尚方宝剑”，苏晚晴的处境好了那么一点点。

至少，没人再敢明目张胆地说她是小偷了。

但背地里的风言风语，却丝毫未减。

“王师傅也是老糊涂了，怎么会帮着她胡闹？”

“就是，一个黄毛丫头，画几张图纸就想搞革新？真当自己是天才了。”

“我看啊，王师傅也是被她那张脸给骗了。”

李莉更是逮着机会就散播谣言，说苏晚晴不仅勾引厂长不成，现在又开始去缠着王师傅了，手段真是不一般。

对于这些，苏晚晴已经懒得去辩解。

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她的“废料改造计划”中。

王师傅把自己那个平日里谁都不许碰的工具间，腾了一半出来给苏晚晴当临时实验室。

那间小屋子，成了苏晚晴的避风港。

“丫头，你这个想法很好，但是太理想化了。”

王师傅戴着老花镜，指着图纸上的一个数据。

“***齿轮变速，理论上可以把扭矩放大，但对齿轮的强度和精度要求太高了。我们厂里现有的车床，根本达不到这个加工精度。”

苏晚晴也知道这是最大的难题。

这也是为什么她的方案一开始就被认为是天方夜谭。

“王师傅，一定要用车床吗？”苏晚晴咬着笔杆，皱眉思索，“我们能不能……用手工来做？”

“手工？”王师傅愣了一下，随即摇头失笑，“傻丫头，你以为这是捏泥人呢？这可是高碳钢！硬度有多高你知道吗？用锉刀一点点地磨出一个符合精度要求的齿轮？那得到猴年马月去？”

“猴年马月，也得试一试。”苏晚晴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我相信一定可以。”

王师傅看着她，沉默了。

他在这间厂房里待了四十年，见过太多有想法的年轻人。

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在现实的磋磨中，渐渐磨平了棱角，变得和光同尘。

像苏晚晴这样，明明被所有人孤立，被领导打压，却依然像一棵迎着风的野草一样，拼命想要扎根生长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这股劲儿，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好。”他缓缓吐出一个字，“我这把老骨头，就陪你疯一次。”

接下来的日子，车间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一副奇特的景象。

那个被全厂孤立的苏晚晴，和那个脾气古怪的王师傅，两个人整天窝在那个小小的工具间里，叮叮当当地敲个不停。

白天，苏晚晴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后，就一头扎进工具间。

晚上，别人都回家了，那间小屋的灯却总是亮到深夜。

苏晚晴的手上，很快就磨出了新的水泡，旧的茧子磨破了，新的又长出来，层层叠叠。

她学会了用锉刀、手锯、卡尺，像一个最原始的工匠，一点一点地打磨着那块从废料堆里捡回来的钢板。

那不仅仅是一块钢板。

那是她的理想，是她的尊严，是她对所有质疑和嘲讽最有力的回击。

王师傅被她的毅力彻底折服了。

他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活，手把手地教她如何淬火，如何辨别金属细微的形变，如何用最简单的工具，做出最精准的测量。

一老一少，成了整个红星厂最不合群，也最专注的两个人。

李莉远远地看着，嘴角的冷笑越来越深。

“装模作样。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敲出个什么名堂来。”

她等着看苏晚晴的笑话。

全厂的人，都在等着看苏晚晴的笑话。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过去了二十多天。

离一个月的期限，只剩下最后三天了。

工具间里，苏晚晴满眼血丝，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个初具雏形的齿轮组。

经过无数次的失败和重来，第一个核心齿轮，终于被她用最原始的办法，“磨”了出来。

她用卡尺反复测量，每一个齿的深度、宽度，都和图纸上的数据分毫不差。

“成功了……”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

王师傅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欣慰。

“丫头，你做到了。”

苏晚晴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这只是第一个。

按照她的设计，整个传动系统需要三个大小不一、齿数不同的齿轮相互啮合。

剩下的时间，太紧迫了。

“王师傅，我们得加快速度了。”

接下来的两天两夜，苏晚晴几乎没有合眼。

困了，就用凉水泼一把脸。

饿了，就啃几口干硬的馒头。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锉刀和钢板摩擦的声音，和图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

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全靠一股意念在撑着。

在最后期限到来的前一天晚上，最后一个齿轮，终于打磨完成。

苏-晚晴小心翼翼地将三个齿轮按照图纸的位置，安装到了一个简易的底座上。

她轻轻转动了最大的那个主动轮。

奇迹发生了。

三个大小不一的齿轮，完美地啮合在一起，带动着彼此，平稳而有力地旋转起来。

没有一丝一毫的卡顿。

那是一种纯粹的、动人心魄的机械之美。

“成功了！王师傅！我们成功了！”

苏晚晴再也撑不住，喜悦的泪水夺眶而出。

王师傅也激动得老泪纵横，他扶着工作台，反复地念叨着：“好啊……好啊……”

就在这时，工具间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老李探进一个脑袋，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苏晚晴，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顾厂长让我来问问，你的‘大项目’，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桌上那个简陋的齿轮模型，不屑地撇了撇嘴。

“哟，还真让你们敲出个玩意儿来了？这能管用吗？别是中看不中用的样子货吧？”

苏晚晴擦干眼泪，挺直了腰杆。

“管不管用，明天大家就知道了。”

第二天一早，苏晚晴和王师傅一起，将那个沉重的齿轮模型搬到了三号生产线的机床旁。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整个工厂。

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过来。

他们倒要看看，苏晚晴这一个月，到底鼓捣出了个什么东西。

李莉挤在人群最前面，双手抱在胸前，一脸的鄙夷。

“就这？一堆破铜烂铁拼起来的玩意儿，也敢叫技术革新？”

“就是，看着就悬，别一转起来就散架了。”

在一片质疑声中，顾云舟沉着脸，分开人群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个齿轮模型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

他没想到，苏晚晴居然真的用一堆废料，做出了一个像模像样的东西。

但他依然不相信，这东西能有什么用。

“苏晚晴。”他冷冷地开口，“一个月到了。开始你的表演吧。”

“表演”两个字，充满了轻蔑。

苏晚晴没有理会他的嘲讽。

她深吸一口气，在王师傅鼓励的眼神中，开始拆卸机床上原有的老旧链条传动装置。

然后，她和王师傅一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个新的齿轮传动系统，安装了上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苏晚晴走到电闸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她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这一个月来的所有委屈、辛劳、汗水和希望，都系于此举。

成败，在此一刻。

她看了一眼人群中面无表情的顾云舟，然后，狠狠地按下了电闸！

“嗡——”

电机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那个由废料打造的齿轮组，开始缓缓转动。

一圈，两圈……

越来越快，越来越平稳。

齿轮与齿轮之间完美地啮合，发出的不再是老旧链条“哗啦哗啦”的噪音，而是一种充满力量感的、清脆悦耳的“咔哒”声。

机床的主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稳定性，飞速旋转起来！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车间里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惊叹声！

“天哪！真的转起来了！”

“这……这转速，比以前快了至少两成啊！”

“太不可思议了！她真的做到了！”

那些曾经嘲笑过苏晚晴的人，此刻都目瞪口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李莉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王师傅激动地抓住苏晚晴的手，声音都在发颤：“丫头！好样的！”

苏晚晴看着飞速旋转的机床，听着耳边潮水般的赞叹，所有的委屈和疲惫，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做到了。

她用事实，给了所有看不起她的人，一记最响亮的耳光！

她缓缓转过头，迎上了人群中顾云舟那张同样写满震惊的脸。

她的目光里，没有得意，没有炫耀，只有一片清澈的坦然。

顾云舟。

现在，你还有什么话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