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半，顾染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最后一张设计图保存发送。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只剩下他工位上这一盏孤灯。他伸了个懒腰，颈椎发出轻微的响声，提醒着他又一个加班到深夜的事实。

作为室内设计师，熬夜赶稿早已是家常便饭。顾染习惯性地打开常去的设计论坛，想看看同行们的新作品换换脑子。首页推送的帖子大多是商业项目展示或软件技巧分享，直到一张标题为《城市星空》的水彩画吸引了他的注意。

点开大图，顾染的呼吸不自觉地放缓。画作将城市夜景与星空奇妙融合，高楼轮廓化作连绵山峦，窗户灯光犹如倒映的星辰。最特别的是视角——从一条狭窄小巷仰望，两侧墙壁框出一片不规则天空，既压抑又充满希望。

"构图大胆，色彩运用很有个人风格。"顾染在评论区敲下这句话，犹豫片刻又补充道："尤其是小巷的透视处理，让都市的窒息感与星空的自由形成强烈对比。"

没想到刚发送不久，就收到了作者回复："谢谢你能看出这一点！很多人说这幅画太'挤'了，但我就是想表现那种在钢筋森林里寻找星空的挣扎。"

ID叫"南圆不方"的用户头像是一轮简笔画月亮，顾染点进她的主页，发现大多是水彩风景，偶尔穿插几张课堂速写。个人简介写着："初中地理老师，业余画点小画。"

顾染正要关闭页面，又一条回复跳出来："你是设计师吗？看你主页有很多室内作品。"

就这样，两人从水彩技法聊到设计理念，从喜欢的艺术家谈到最近看的展览。当发现彼此都是宫崎骏动画迷时，对话变得更加热烈。顾染提到自己收藏了一套《哈尔的移动城堡》原画集，南圆圆立刻发来一张她临摹的城堡草图。

"你画得真好，"顾染由衷赞叹，"特别是城堡的机械细节，很有质感。"

"其实我是地理老师兼美术老师啦，"南圆圆回复道，"虽然专业学的是地理教育，但从小喜欢画画，校长看我有点基础就让我兼带美术课了。"

窗外的天色已从漆黑转为深蓝，顾染惊觉他们竟聊了近两个小时。他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凌晨一点四十七分。

"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吧？"顾染有些歉意地问。

"没关系，明天上午没课，可以晚点到学校。"南圆圆回复得很快，"倒是你，加班到这么晚还要上网，不困吗？"

"习惯了。"顾染简短回答，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打出一行字："要不加个微信？这样聊天更方便些。"

消息发出去后，顾染立刻后悔了。会不会太唐突？对方毕竟是女孩子，万一觉得他别有用心...

正当他胡思乱想时，回复来了："好啊，我的微信号是NY_******。"

顾染松了口气，迅速添加了这个将在他生命中留下深刻印记的号码。微信头像和论坛一样是那轮简笔画月亮，昵称简洁明了："南圆圆"。

"真名？"顾染发送好友申请时备注了自己的名字，通过后忍不住问道。

"嗯，我爸姓南，我妈姓袁，取个谐音又带'圆满'的意思。"南圆圆发来一个笑脸表情，"你呢？顾染，是真名吗？"

"如假包换。"顾染回复，"家里开染坊的，祖上做布料生意。"

"真的假的？"南圆圆发来一个惊讶的表情。

"假的。"顾染难得开了个玩笑，"其实是我妈怀孕时特别喜欢'染'这个字，觉得有'沾染美好'的意思。"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直到南圆圆发来一个揉眼睛的表情："真的撑不住了，先睡啦。认识你很高兴，顾设计师。"

"我也是，南老师。"顾染回复道，犹豫片刻又补了一句，"晚安。"

放下手机，顾染望向窗外，东方已泛起鱼肚白。他本该疲惫不堪，却莫名感到一丝久违的轻盈。这个偶然的夜晚，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孩，让他平淡如水的生活泛起了微妙的涟漪。

他不知道的是，一千五百公里外的一座小城里，南圆圆抱着手机入睡时，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

顾染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屏幕还停留在与南圆圆的聊天界面。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驱散通宵工作带来的疲惫，却抑制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哟，顾大设计师，对着手机傻笑什么呢？"同事李明端着咖啡凑过来，一脸八卦。

顾染迅速锁屏："没什么，看个设计案例而已。"

"得了吧，"李明拉过转椅坐下，"我观察你一早上了，手机一震就跟饿狼见着肉似的。老实交代，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胡说什么。"顾染推开李明凑近的脸，"就是个网友，聊得还行。"

"网友？"李明挑眉，"网恋啊？顾染你行啊，平时看着一本正经的，原来好这口。"

顾染正色道："别瞎说，就是普通朋友。她是个老师，我们聊些艺术设计的话题。"

"她？"李明抓住关键词，笑得意味深长，"还是个女老师？兄弟劝你一句，网恋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我表弟去年网恋被骗了三万，连面都没见着。"

顾染皱眉："不是你想的那样。她不是那种人。"

"你看，这就护上了。"李明拍拍顾染肩膀，"行吧，你自己有数就行。对了，下午客户要来看方案，王总让你准备一下。"

李明走后，顾染重新打开手机。南圆圆最后一条消息是早上七点发的："到学校了，今天一天都有课，晚上聊。"

顾染犹豫片刻，回复道："刚被同事调侃是不是在网恋。"发完他就后悔了，这话显得太暧昧，正想撤回，却看到对方正在输入。

"哈哈哈，那你咋说的？"南圆圆回得很快，附带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顾染松了口气："实话实说，普通朋友。"

"噢～普通朋友啊。"南圆圆故意拉长语调，"那普通朋友，能不能帮我个忙？我班上要做地理知识展板，想请你这个专业人士给点设计建议。"

顾染立刻回复："发材料过来看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顾染完全忘记了下午的客户会议，全神贯注地为南圆圆设计展板布局。他将枯燥的地理知识转化为生动的插画，用不同颜**分板块，甚至在角落加了一颗小行星——那是南圆圆微信头像的简笔画月亮。

"顾染！客户都到会议室了，你还在这磨蹭什么呢？"李明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顾染匆忙将设计稿发送，附言："先这样，有会要开，不满意再改。"

会议结束后已是傍晚，顾染打开手机，发现南圆圆发来一连串惊叹："天哪！这也太专业了吧！我们校长看了都说好，问我从哪找的设计师！"

紧接着是一张照片，孩子们围在刚做好的展板前竖起大拇指。顾染放大图片，在角落里找到了那颗小行星，旁边不知被谁画了个箭头，写着"南老师的秘密武器"。

"喜欢就好。"顾染回复，胸口涌起一股奇异的满足感。

晚上十点，南圆圆发来消息："刚批完作业，累死了。你设计做得这么好，怎么不自己开工作室啊？"

顾染躺在床上，斟酌着回复："有想过，但家里不太支持。我爸身体不好，希望我稳定些。"

"理解。我爸妈也是，觉得老师这工作稳定，适合女孩子。"南圆圆发来一个无奈的表情，"不过我觉得，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更重要。"

顾染正想回复，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妈妈"。

"小染，睡了吗？"母亲陈玲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

"还没，有事吗？"

"你爸的腰伤又犯了，这两天疼得厉害。我让他去医院看看，他非说***病了，去也白去。"母亲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你爸嘴上不说，其实挺想你的。"

顾染看了眼日历："这周末吧，我手头项目刚好告一段落。"

"对了，"母亲话锋一转，"你张阿姨说她单位新来了个姑娘，本地人，条件不错，你要不要..."

"妈，"顾染打断她，"我现在工作忙，没心思想这些。"

"你都28了，还不着急？你看看隔壁王叔叔家儿子，比你小两岁，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顾染敷衍几句挂断电话，发现南圆圆又发来消息："在忙？那我先睡啦，明天早课。晚安～"

他盯着那个波浪号看了几秒，回道："刚接了个电话。晚安，好梦。"

放下手机，顾染盯着天花板发呆。他想起南圆圆说的"做自己喜欢的事更重要"，又想起母亲的催婚。两个声音在他脑海中拉扯，直到睡意渐渐袭来。

同一时刻，南圆圆正和闺蜜林妍视频通话。

"所以你就这么把班级展板交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网友了？"林妍瞪大眼睛，"圆圆，你心也太大了吧！"

南圆圆咬着苹果："他人挺好的，专业水平又高。你看他设计的展板多棒！"她翻转摄像头对准墙上挂着的展板。

"别被这点小恩小惠收买了，"林妍严肃地说，"你知道我表姐去年网恋被骗了多少吗？八万！对方装成高富帅，结果见面发现是个秃顶大叔。"

南圆圆噗嗤一笑："顾染又不是那种人。我们就是聊聊天，交流下艺术设计，又没谈情说爱。"

"得，你这状态我太熟悉了。"林妍翻个白眼，"每天抱着手机傻笑，人家发条消息能开心半天。我告诉你，网恋最坑人的就是这种虚幻的美好感，等真见了面，幻灭的居多。"

南圆圆不服："那也有成功的啊。我大学室友就是网恋结婚的，现在过得可幸福了。"

"那是极少数！"林妍苦口婆心，"你想想，他要是真那么好，现实中会没女朋友？非要上网找？"

南圆圆沉默了。林妍见状放软语气："我不是泼你冷水，只是不希望你受伤。你要真觉得这人不错，至少先视频看看，别投入太多感情。"

"知道啦，林妈妈。"南圆圆做了个鬼脸，"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盯早自习呢。"

挂断视频，南圆圆点开与顾染的聊天记录，往上翻看他们的对话。从最初的客套寒暄到现在的随意调侃，不知不觉已经积累了几百页。她想起顾染为展板设计的那颗小行星，嘴角不自觉扬起。

"只是普通朋友而已。"南圆圆轻声对自己说，关上了台灯。

南圆圆踮起脚尖，试图将"艺术节"三个大字贴到展板顶端，却怎么也够不着。她叹了口气，转头看向一旁嬉闹的学生："谁来帮老师一下？"

"我来！"班长陈浩跑过来，接过她手中的字牌。男孩个子虽高，但贴得歪歪斜斜，南圆圆不得不重新调整。

"南老师，校长说这次艺术节要突出'传统文化'主题，我们班的展区还缺个主视觉图。"学习委员刘晓雨忧心忡忡地报告。

南圆圆皱眉看着班级展区。距离校园艺术节只剩三天了，她负责的初二(3)班展区还是一片混乱。作为美术老师，这本来是她的强项，但最近课业繁重，她根本抽不出时间好好设计。

"大家先按分工继续做手上的活，主视觉图我来想办法。"南圆圆拍拍手鼓励学生，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

晚上九点，南圆圆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教师公寓。她瘫在沙发上，给顾染发了条消息："救命！学校艺术节急需主视觉设计，江湖救急！"

没想到顾染直接打来电话："具体什么要求？"

南圆圆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传统文化主题，要融合书法、国画元素，但又不能太老气，毕竟面向初中生..."

"有尺寸要求吗？色彩偏好？"顾染的声音冷静而专业。

南圆圆一边翻看校方通知一边回答，突然意识到什么："等等，你不会要帮我做吧？这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正好我今晚没事。"顾染顿了顿，"你把相关资料发我，明早给你初稿。"

挂断电话，南圆圆既感动又忐忑。她迅速整理好要求文档和往届优秀作品发给顾染，附言："不用太完美，差不多就行，别耽误你休息。"

发完消息，南圆圆盯着手机发呆。她和顾染认识一个月了，几乎每天都会聊上几句，从艺术讨论到生活琐事，越来越熟稔。但请对方帮忙设计，这还是第一次。

手机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顾染发来一条消息："初步构思是用水墨风格展现梅兰竹菊四君子，但用更现代的排版和色彩，你觉得呢？"

南圆圆眼前一亮："太棒了！正好契合我们班准备的古诗词朗诵节目。"

"那行，我今晚赶出来，你早点休息。"顾染回复道。

"不行，我要陪你熬夜！"南圆圆发了个奋斗的表情，"虽然我设计不行，但可以当远程啦啦队。"

顾染回了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随你。"

南圆圆泡了杯咖啡，打开笔记本准备批改作业，却忍不住每隔几分钟就瞄一眼手机。凌晨一点，顾染发来初稿，南圆圆瞬间睡意全无。

设计图中，梅兰竹菊以抽象线条勾勒，背景是渐变的水墨晕染，既有传统韵味又不失现代感。最巧妙的是，四君子图案可以拆分成班级每个同学的独立小画，完美解决了集体参与的问题。

"顾染！你太神了！"南圆圆直接语音通话，"这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期！我们校长肯定要惊掉下巴！"

电话那头传来顾染的轻笑声："你喜欢就好。我再调整下细节，半小时后发你最终版。"

"别，这已经很完美了。"南圆圆看了眼时间，"都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吧？"

"没关系，反正也睡不着。"顾染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犹豫，"其实...今天是我生日。"

南圆圆瞪大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又不是小孩子了，过什么生日。"顾染轻描淡写地说。

"胡说！生日多重要啊！"南圆圆跳起来，"你等着，我这就给你订蛋糕！"

顾染连忙阻止："别闹，都凌晨了，哪家店还开门。再说我们隔着一千多公里呢。"

南圆圆咬着嘴唇："那...那我给你唱生日歌？"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顾染的声音柔软下来："有你这份心意就够了。快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挂断电话后，南圆圆辗转反侧。她打开手机日历，郑重地在5月18日标注了"顾染生日"。然后翻身下床，翻出画具和水彩纸。

第二天中午，顾染收到一条快递通知。他以为是工作文件，却在前台看到一个精心包装的盒子。拆开后，里面是一张手绘贺卡和一小盒手工巧克力。

贺卡上是星空下的城市剪影，与他们初识时南圆圆那幅《城市星空》风格相似，但角落里多了一个坐在窗前画图的小人。翻开内页，工整的字迹写着："祝顾大设计师生日快乐！愿你的每一天都有星空般璀璨的灵感。PS：巧克力是我自己做的，星空图案哦～"

顾染拿起一颗巧克力，果然上面用食用色素画着星座图案。他小心翼翼咬了一口，甜中带苦的黑巧味道在舌尖化开，莫名让他眼眶发热。

他拍下照片发给南圆圆："收到了，谢谢。巧克力很好吃。"

南圆圆秒回："喜欢吗？我昨晚连夜做的！"

"喜欢，就是..."顾染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打字，"就是有点想看看你的样子。"

发完这句话，顾染的心跳加速。他们交换过照片，但从未视频过。屏幕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停了又输，反复几次。

终于，南圆圆回复："那...视频一下？"

顾染的手微微发抖，他整理了下头发和衣领，回复："好。"

视频接通的一瞬间，顾染屏住了呼吸。屏幕里的南圆圆比照片上更加生动，圆圆的脸上有一对可爱的小酒窝，眼睛因为紧张而睁得大大的。

"嗨..."南圆圆挥挥手，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我、我正在批作业..."

顾染发现自己竟然也结巴了："你、你好。我、我在办公室..."

两人同时沉默，又同时开口："你..."然后同时停下，笑了起来。

"你先说。"顾染感觉心跳渐渐平稳。

"我就是想说...你和我想象中差不多。"南圆圆歪着头，"就是更...成熟一些。"

顾染微笑："你也和我想象中一样，就是..."他故意停顿。

"就是什么？"南圆圆紧张地问。

"就是笑起来的小酒窝比照片上更明显。"顾染说完，看到南圆圆的脸瞬间变红，酒窝更深了。

他们聊了十几分钟，从艺术节筹备到各自的工作日常，最初的紧张感逐渐消失。挂断前，南圆圆突然说："对了，校长看到你设计的图后，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说想请你设计学校文化墙。"

"你给了吗？"顾染问。

"当然没有！"南圆圆瞪大眼睛，"我得先征求你同意啊。"

顾染笑了："下次可以直接给。不过..."他顿了顿，"我更希望有机会亲自去你们学校看看。"

南圆圆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那...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下个月有个项目在你那边，正好可以顺路。"顾染故作平静地说，其实这个"顺路"是他特意向公司申请的。

视频结束后，顾染坐在工位上，回味着南圆圆说话时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孩。

而一千五百公里外，南圆圆把发烫的脸埋进双手，心跳快得像要蹦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