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幼保健院永远人满为患。

空气里混合着消毒水、汗味和说不清的焦虑气息。

我挤在人群里，一层层楼找。

产科在四楼。

电梯太慢，我直接走了楼梯。

刚踏上四楼的平台，混杂的人声扑面而来。

长长的走廊两边坐满了人。

挺着肚子的孕妇，陪着来的家属，还有跑来跑去的小孩。

我的目光在攒动的人头里搜寻。

没有看到建军。

诊室门口都排着长队。

我顺着走廊往前走，挨个诊室门口看过去。

走到走廊中段，靠近产科三诊室的地方。

我停住了。

诊室斜对面，靠墙放着一排蓝色塑料椅。

椅子上坐着两个人。

李秀芬穿着宽松的孕妇裙，肚子已经很大了。

她侧着头，正对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而她旁边坐着的男人，穿着我早上熨好的那件浅灰色衬衫。

是张建军。

他微微低着头，凑近李秀芬，听得很认真。

李秀芬的手，很自然地放在自己隆起的肚子上。

轻轻抚摸着。

建军的目光，就落在她的肚子上。

那眼神，很专注。

甚至……带着一种我从未在他看我的眼神里找到过的温柔。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脚步像被钉在原地。

他们靠得很近。

近得几乎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

李秀芬不知说了句什么，建军笑了。

不是平时那种客气的笑。

是咧开嘴，眼角都堆起笑纹的那种笑。

他伸出手，很自然地，也放到了李秀芬的肚子上。

隔着薄薄的孕妇裙面料。

他的手，覆盖在李秀芬的手背上。

两人一起，轻轻摸着那个高高隆起的弧度。

动作那么熟练，那么亲昵。

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仿佛……他们才是一对。

才是一对等待着孩子降临的夫妻。

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上来。

瞬间冻僵了我的四肢百骸。

周围的嘈杂声一下子变得很远。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两只叠在一起的手。

只剩下张建军脸上那刺眼的、充满期待的笑容。

我的手下意识地按住了自己的小腹。

那里还很平坦。

里面藏着一个小小的、刚刚被发现的秘密。

一个我以为会带来巨大喜悦的秘密。

可现在，它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坠在那里。

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我站在那里，像个傻子。

直到张建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落在了我身上。

那笑容，像被按了暂停键，僵在他脸上。

随即，飞快地消失了。

只剩下错愕。

还有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慌乱。

李秀芬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看到我，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一种复杂的表情取代。

她的手，依旧放在肚子上。

建军的，也还覆在她手背上。

没有挪开。